淚眼朦胧中,李伊妮望着熊小軍那張知識份子味道濃厚的臉,竟然氣不打一處來。
她感覺到自己一個弱女子,雖然讀了這麼年的書,雖然成績一直名列前茅,但仍然逃不脫命運的無情安排。
到最後她還是要和一字不識的人一樣在家種田喂豬放牛,以後還要伺候别人。
這世道公平嗎?
“你說的光明大道呢?我的光明大道在哪?你說呀!”
不知道為什麼,李伊妮将一肚子的委屈撒在熊小軍身上,她像小潑婦一般幾乎蠻不講理地對着熊小軍吼道。
“我最煩你們這種假惺惺的人,自以為是,站在高枝唱高調,你們知道什麼呀,有什麼資格來教訓别人!”
熊小軍着實被李伊妮的态度懵住了。
他隻是好心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她卻向他要“光明大道”,這女孩子咋回事呢。
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了。
在她落榜的那一天,見到她失魂落魄,他勸過她,“老天爺拆了你的獨木橋,也許是為了給你一條光明大道。”
這話有問題嗎?
老天爺既然讓人生在這個世界,就一定會給他一條生路。
常言不是有說嗎?
上帝給你關上一扇門的同時也會為你打開一扇窗。
條條道路通羅馬。
另外,他記得在橫嶺汽車站,他明确地告訴過她,複讀也是一條道。
看這情形,她應該是
“你沒有去複讀?”熊小軍沒有生氣,皺着眉,試探着問。
聽到“複讀”兩字,李伊妮象被什麼東西給錘打了頭,一下子蹲下身,雙頭抱着腦袋,嚎啕大哭起來。
希望,失望,再次希望,又再次失望。
一連串的打擊和折磨,飽受的精神上的各種無可訴說的痛苦,在此刻猶如決了堤的河水一發不可收拾。
李伊妮哭得撕心裂肺,從生下來長到這麼大,她第一次哭得如此傷心。
看到分數的那一刻,她想哭,可當時更多的是一種空洞洞的感覺。
絕望令她無法酣暢淋漓地哭泣,反而有些呆頭呆腦。
而前些日子,比如那次父親組織的家庭會議,不僅沒能讓她去複讀,她的大嫂公然指責她是因為早戀而落榜時,她委屈萬分,不可控制地沖出屋,在黑夜裡狂奔。
一個人站在清水河橋上時,她也沒有象現在這般哭泣。
她在黑夜裡盯着流動的河水,望着無邊無際的暗沉,她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茫然,無助,委屈,使得她的眼淚悄無聲息地從眼眶裡湧出,順着臉頰流下來。
哭有無數種。有聲和無聲的,壓抑的和奔放的
這一次,她真的傷心了。
她的求學道路被徹底封鎖。
曾經付出的努力和取得的成績都将永遠地被分割在過去,與她的現在和未來毫無瓜葛了。
熊站軍望着這個瘦弱的女孩,聽着她的哭聲,看着她的肩膀不住的抖動着。他的心裡說不出來的一陣難受。
他想到自己的第一次落榜。
他沒有象這位女孩這般哭泣,他是男人,男人有淚不輕彈,但心裡的絕望,悲傷,自責,還有無奈折磨得他差點去跳河。
後來他又想到跳河也解決不了問題,因為他會遊泳,死不了。
他又想過偷偷将家裡的農藥拿了往嘴裡灌,隻要人死了,兩眼一閉,身子一挺,那些讓人痛苦萬分的各種情緒才會徹底消失。
不過,他最後什麼也沒做,活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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