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見到我,見到已經長大的君寒,感覺很是欣慰,可是卻不願意再提及過去的事情,也不願意聽我再勸說她還俗,她說她在那裡過得很好,過的很清淨,所有凡間的俗事,她都不願意再想了,隻有一個願望,就是青燈伴古佛,度過殘生。
我看着她決絕的表情,知道所有的勸說都是毫無效用的,我也就隻好作罷,帶着孩子走了,她一直将我們送上車,才返回去,可是臉上卻再也沒有任何表情了。
我坐在車上,其實我已經不知道再去哪裡了,我知道了秀雲的去處,心雖說是放下了,可是卻仍舊覺得沉重。
車夫問我去哪,我随口就說去李集鎮,還有一天的假期,我還是想念我的母親,想去看看她。
車子到了李家鎮的鎮子口,我下了車,鎮子裡磨豆腐磨得最好的一家是很容易打聽到的。
我抱着孩子深一腳淺一腳地來到了那個小小的豆腐坊外,我看到母親正在費力地推着石磨,秋風吹亂了她斑白的頭發,她瘦小的身去佝偻着,看上去顯得更加瘦小了。
我想上前去叫一聲母親,卻看到那個磨豆腐的男人從屋子裡出來了,端着一筐黃豆,然後将黃豆筐遞給了母親,他推起了石磨,母親往石磨裡添加着黃豆。
兩個人沒有言語,隻是默默地勞作着,我可憐的母親,都這麼一大把年紀了,卻還要為生活而如此地拼命,我不争氣的淚水再次流了下來。
“娘,我回來了!爹!我來幫着推磨吧?”一個高大的男孩子走進了院子,我認出來了,那是我的小弟弟,我離開家的時候,他還是一個小孩子,先如今都已經長成一個大男孩了,算算,該讀到高中了吧!
“别,你還是溫書去吧!這兒有爹和娘也就足夠了!”那個磨豆腐的男人說道。
看得出,他們三人已經和睦地融為了一體,從娘的表情,我看不出娘是幸福的,但是娘現在至少是讓弟弟讀了書,了卻了她的心願。
或許這個男人多少也曾經聽到我的一些傳言吧!我心裡這麼猜疑着,或許我是不适合留在這個地方的,不适合去打擾他們平淡的生活的。
我剛剛邁出的腳步又收了回來,深深地看了娘一眼,我要記住她佝偻的身軀,記住她斑白的頭發,記住她額頭上深深的皺紋。
我在心底深深地叫了一聲,“娘!!娘!”然後轉身叫了一輛馬車,離開了娘,離開了不是我的親娘,但是卻養育我長大了的娘。
我回到了怡春院,繼續着我的生活,一切都還是那樣過着,早上閑散的時候,帶帶孩子,嚴媽和李廚娘也是一日比一日老了,可是她們也都還是在賣力地做着各自的事情,墜兒接的盤子少了,每日都被袁嬌嬌唠叨,墜兒也學會了像過去的金花姐那樣和袁嬌嬌頂撞,袁嬌嬌養眼要将不中用的全都踢出去,全都賣到下處去。
現在最風光的當然是籮兒了,小小的年紀就挂上了頭牌,别看籮兒平日裡幾乎整天都不說話,可是她卻知道怎麼掙錢,怎麼所要小費,怎麼将錢攢起來,在這個院子裡,她看的多了,也就什麼都學會了,正所謂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啊!
袁嬌嬌又從外面買來了幾個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一如我們當初一樣的羞澀,腼腆,反抗,可是我知道終究她們也都會乖乖地接客掙錢,因為得要活着,人得生活,得過日子啊!
我不知道這樣的生活還能持續多久,我隻能是過一日,算一日,隻能在寂靜無人的時候,将所有的淚水都盡數地流落在枕巾上,到了客人的面前,卻依舊還得強顔歡笑。
古老的秦淮河依舊綿延不息的流淌,可是我們這些青樓女子的淚水卻總會有流盡的時候,一代又一代的青樓女子就這樣伴着這秦淮歌姬的歌聲,度過着他們蒼涼的生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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