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有可能,他并不想死在這裡。他應該站起來,走一段路,然後死在莽原,屍體被白雪覆蓋,來年覆滿哀草,無人祭拜亦無人打擾。說到底,他并不是聖賢,無論真相如何,他都還沒能原諒。可是他走不動了,這一刻的解脫,讓他覺得是這樣安逸。在這世間,除卻生死盡皆閑事,到這時這刻,又何必還對愛恨這樣執着。&ldo;就這樣吧。&rdo;到最後帛錦歎了口氣,理了理鬓發,将褴褛的衣衫撣了一撣,換一個舒适的坐姿,雙手垂在膝邊,擡眼看天。一片微小雪花落了下來,覆在他漸漸黯淡的紫眸,融化成水,似乎是淚。帛錦沒有回頭,但最終嘴角慢慢上揚,揚成一道漂亮弧線。阮寶玉,我沒有原諒你。但我并不後悔。這一生,我來過,遇見了一個人,他叫阮寶玉。蒼天,細雪,見證!作者有話要說:重寫,沒有以前情緒那麼激烈了。可是居然把自己寫哭了。阮寶玉,你沒有妄活,你配不上他!尾聲這年,牛家村來了名外鄉客,這爺多少有點缺心眼,有事沒事都會跑到村外半裡空地,獨自站在大樹下。有人路過,他就歪着腦袋,看看人家後腦勺,好像在等人。太陽再毒,他也去。雨再大,他也去。等啊,等啊,半個人影都沒見他等到過。村裡人暗地贊歎,異鄉客真乃獨樹一幟的鐵人。兩個半月後,鐵人還是沒等到要等的人,索性在大杉樹下,路邊茶攤的對面,立了個炒栗子的攤位。這新攤老闆人不大會認人,隻記衣衫不記人的秉性,面皮子卻生得好看,所以生意一開始就很火。總之,有錢和美麗一樣,皆是種錯誤,膀大腰圓的地痞很自然地找上了門,恨聲恨氣地向人讨好處費。他們是拍着胸脯來,抽着耳光走,被好看的攤主滋潤地送上幾個燙燙的栗子後,再不敢在這塊空地惹事生非了。由此,更多機靈的小販子紛紛轉移來這裡做生意,空地成了街道,商業街。對此變化,栗子攤主沒有意見,他安分地賣賣栗子,瞧瞧人後腦勺。瞧瞧人後腦勺,賣賣栗子。栗子是時貨,過了月頭,便沒了。攤主也不貪心轉搞别的産業,省下銀子過日子,天天在茶攤喝茶吃李子蜜餞,耗到下一年栗子上市的日子。很虧的生活方式,卻與他擺攤情況相同,天天如此,風雨無阻。風雨無阻,天天如此。如此安定地過了幾年。某年秋,寒雁橫空。栗子攤,迎來了位貴客。貴客風輕雲淡地試嘗一枚栗子後,半眯着笑眼,示意要稱上幾斤。攤主點頭,卻見遠處知府領着一幹官員,心急火燎地追來。見了貴客,趕緊齊齊跪下,音帶惶恐地高唱,皇帝陛下。攤主方與街上的鄉親們一同領悟,這是君主微服私訪。頃刻,跪下一大片。皇帝颔首微笑,卻獨獨隻拉起了攤主:&ldo;朕來,隻想與你說說會話。&rdo;随後,傳言當今天子與小攤主在茶攤聊得萬分投機。有幾個耳尖的還号稱,自己隐約聽到攤主問皇帝,有沒有想過放過阮寶玉他們兩個。皇帝沉了好一陣,才答,有過。無名的小村,當然不曉得,皇帝說的是誰。不管是誰,皆是他們高攀不上的人物,所以所有名字均無關緊要。據說帝王臨走前,動了動嘴唇想再言語些什麼,可最後啥也沒說,隻嘴角浮笑,重重拍了拍攤主的肩膀,走了。天子欲言又止的态度絲毫沒影響到攤主情緒,他依然賢惠地賣着他的栗子,繼續一門心思地守望他要等的&ldo;後腦勺&rdo;。天天如此,風雨無阻。風雨無阻,天天如此。隻是打這以後,栗子攤頭倚了當今皇帝做靠山,生意火得能燒到天上的白雲。于是,即使沒栗子的日子,也有人給攤主下定金,來預定下一批的栗子。茶攤跟着生意好了起來,茶老闆幹脆下大血本,建起了茶樓,還從外頭聘了位說書先生過來湊趣。栗子攤頭還是沒變,隻是攤主忙了許多;忙得連上門說親的媒婆都沒工夫搭理,氣得一個個穿戴得如花似玉的媒婆,全都高支綠得滴水的臉蛋子,無功而返。這樣,又過了幾年。茶樓說書的老頭,菊花笑臉,越綻越大,牙也落了幾顆,說話多少有點漏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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