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風骨,也隻有謝雲石才有。神秘美麗的清涼月宮,也許隻有謝雲石這樣的人,才有資格踏入。隻是謝雲石不早就入過清涼月宮麼?他此時又來做什麼?李玄疑惑不解,謝雲石輕輕理好琴弦,輕攏慢撚,古雅而清潤的琴音,如月華般流淌而出。秋涼清愁滋長,宛如一座千年未有人來的荒山,寂寂地堆滿了落葉。一脈清泉,出于荒山之間,沒流多遠,就消失無迹。山靜水幽,連野鳥之聲都不聞,隻有一株幽淡的蘭花,含着柔微的香氣,落落開放。它的香沁在水面上,連那輕輕的漣漪,都泛着清香,卻沒人見。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謝雲石神魂俱授,已完全融入了這琴音中。那是他一生一世,都不會忘記的曲子。但他絕不會彈,除了這一年一度的此時,在高出天表的峰頂,用心彈奏一曲。除此,就算他悲傷、痛苦、歡喜、憂愁,他都不肯為自己彈奏此曲。為此,他廢琴十年。隻為這一曲漪蘭。争将世上無情别,換得年年一度來。鳳啼聲響起。謝雲石白衣一震,雙目中不由得露出了歡喜的光芒。清傷幽寂的琴音,也不由得雜了些許喜悅。一道紫影盤旋飛舞,帶起大片紫色的霞光,重映萬道,自遙遠的天際向天秀峰降臨。隐約可見,那是一隻巨大的鳥類,長得跟瑤兒極為相像。通體覆蓋着紫色的羽毛,尾上拖着七隻長羽,雄峻靈奇,赫然也是一隻鳳頭鹫。李玄心中浮起以前查到的鳳頭鸠的資料。鳳頭鹫的羽毛按照彩虹的順序,赤橙黃綠藍靛紫黑白,每一百年,褪一次毛。瑤兒隻有三百年的修行,因此毛是金色,這隻鳳頭鹫遍體紫羽,豈不身具七百年的修為?觀其羽毛深紫,差一點便成黑色,修為更進一層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可不要以為七百年的鳳頭鹫,隻不過比瑤兒厲害一倍而已,鳳頭鸠每褪一次毛,并不僅僅隻是過一百歲那麼簡單,而是修為增長了一倍。若非如此,就算長了三百歲,也不會褪毛的。所以瑤兒那麼懶惰的鳥,也每天都要勤勉修煉。這隻鳥的修為,赫然是瑤兒的八倍!那已不能再叫鹫,而是鳳,紫鳳。誰踏鳳啼而來?難道就是清涼月宮的仙人?李玄興奮了起來。他一定要睜大眼睛,好好看清楚!紫鳳悄沒聲地停在峰頂,不悅地叫了一聲。即使如它這般修為,處于九天清涼氣與九天罡風的雙重壓迫之下,也是極為難受。一人翩然,自鳳身上跨下。琴音戛然而止。謝雲石仿佛怔住了一般,雙手按在琴弦上,卻已無法再彈奏。他嘴唇顫抖着,似乎想要說什麼,卻一個字都無法出口。他的雙眸神光閃爍,無法轉動,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那人影向他慢慢走來。一千年的時光,能不能将這段路走完?那是一團漆黑。寬大的鶴氅被罡風吹動,飛舞成一片烏雲,随着那人的腳步飛縱,仿佛将整座峰頂都籠罩其下。那人一動,鶴氅便變幻萬方,每一變,都仿佛天地災劫,充滿着慘烈妖亂之勢。隻因這個人,本就主天地刑殺,掌萬民性命。他若一怒,天地風雷,都将盡變!他的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天心脈動的節奏上,天心因他的步伐而不住改變。有時冷冽,有時慈悲。金黃的月光,也仿佛因他而凝固,形成一塊巨大的、懸浮在天空的冰。山峰峻秀,卻宛如支天白骨,為他營造出震古爍今的功業。諸天諸地,都仿佛是他的王宮,而他,就是王宮中唯一的主人。他在謝雲石面前靜靜立住。一張獰厲的青銅面具,遮住了他的面容,在他傲然出塵的身姿上,盛開出一朵暗夜之花。鴿蛋大的寶石鑲嵌在面具前額,碧森森的光芒透出,映得面具上雕刻的魔神像一片慘綠,仿佛随時都會破碎而出。面具背後,透出兩點冰冷的目光,宛如秘魔封印一般,将魔神釘在夜色之中。這目光堅毅,深沉,無論是多麼強大的力量,都不由得要在這目光下戰栗,跪拜。但現在,這目光在觸及到謝雲石時,卻雜入了一絲溫柔。連激變着的魔神像,也安靜了下來。兩人的目光一旦交織在一起,就再也沒有人能将之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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