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的一聲,蘇複抄起修理三輪車的扳手撞開蘇碧家大門,入秋後夜裡涼飕飕的,一陣風卷進來吹得蚊帳搖搖晃晃。
昏暗燈光下,宋勇在老木頭桌邊喝悶酒,回家後修理了頭發和胡須,側臉白淨憂郁。還沒出月子的蘇碧穿着一件起球的薄毛衣,袖口已經磨破,她斜倚床頭小聲啜泣。
“跪下!向蘇碧道歉!”蘇複大吼一聲,原本黝黑的臉,怒氣沖沖之下更黑了。鐘蘭沖進來要奪他手裡的大扳手,沒成功,隻好連威脅帶勸阻:“跟我回去,他們倆口子的事要你管?”
蘇老太已經罵了一天,聽到動靜,從正街急忙跑來接着罵:“蘇碧,叫你嫁給這個窩囊廢,以後有你的苦吃!錢都給他輸光了。看你拿什麼吃飯!早就跟你說,他這個人靠不住,你要是早聽了……還有你這個二哥,沒心眼的……”
老大蘇梅急匆匆跟着蘇老太跑來,清瘦的臉在橘黃色燈光下顯得溫和可親,烏黑長發被風吹亂,爬滿肩頭,鑽進脖子,遮住臉頰眼睛。一向怯懦的她,根本勸不住蘇老太。索性坐在床邊哄大哭的宋秋和嗚咽的蘇碧。一邊把被子往蘇碧身上裹,生怕她落下月子病。
蘇梅的丈夫吳放也跟着來湊熱鬧,聽說宋勇輸光家裡所有的錢,順手拿起一根手臂粗的木棒要動手。
吳放是隔壁村的财主,脾氣暴躁,身材魁梧,經常打蘇梅。早年喪夫的蘇老太因為一個人養不活後面三個孩子,需要吳放幫忙拉扯養活孩子們,才不得已逼着蘇梅嫁給他。沒想到這個财主繼承吳家家業後,沒多久賭博輸了大部分家财。反而像是入贅蘇家,住進了蘇老太的老宅。
每次賭博,都被老太太罵。
這下聽到宋勇犯了同樣的錯誤,非但不憐憫,反而想挽回自己在村裡的一點名聲,跟着蘇複一起逼他跪下道歉,用盡了能想到的髒話惡言羞辱他。
宋勇本就文弱,窩着一肚子火氣,眼裡冒出殺人的光,不過他打不過他們,顫顫巍巍站起來,跪在床邊,握緊拳頭,咬着牙說:“不賭了。”
鐘蘭比丈夫蘇複力氣大些,趕緊拽着他大步回到隔壁。蘇複是真心疼愛妹妹,回頭看了好幾眼,生怕後面鬧出什麼大事來,現在才後悔不該沖動,“蘇碧,有什麼事你大喊一聲,我聽得見!”說完才慢慢回家。扳手在月光下銀晃晃的,比蘇碧家燈光亮。
蘇梅低聲下氣對還在氣頭上的吳放說:“家裡兩個孩子等我們回去吃飯,走吧。”拉着蘇老太一起摸黑回正街,剛才出門太急,忘了帶手電筒。
宋秋哭累了,在媽媽懷裡睡得并不安穩,時不時哼哼一下,媽媽有節奏地輕拍她。
宋勇站起來,惡狠狠看着蘇碧,他們在工廠談戀愛時,蘇碧圓潤的臉蛋兒,一頭順溜麻花辮多惹人注目。如今瘦削得毫無血色,頭發剪得很短。失去了少女風采。
“你滿意了吧。”從牙縫裡漏出這幾個字,透着嫌惡。清秀臉龐由剛才的憂郁轉為猙獰。
她一句話沒說,倒不是害怕,在這野蠻的村子裡,宋勇是少有不會打妻子的丈夫,她隻是傷透了心。看着宋勇把衣服和日用品塞進蛇皮袋,她忍着虛弱從床上爬起來,幫他收拾。“不用!”他被氣憤沖昏頭腦,推開蘇碧。
隔壁傳來響亮的瓷碗摔碎的聲音。
鐘蘭尖銳大吼:“你逞什麼英雄?不知道蘇碧還在坐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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