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外頭還是黑漆漆的一片,我便醒了。窗外昏沉沉的,十分安靜,隻聽見撲簌聲,也不知是哪裡發出來的。王府内很安靜,透過窗紙,屋檐下模模糊糊的燈光溫和又安甯,淩晨的風輕微,晃得我又睡着了。
再醒來時,天已經亮了,小容服侍我洗漱更衣。
我換上了大哥送給我的衣裳,小容為我梳妝。王府的丫鬟手更巧些,小容在我發間埋了湖藍銀絲線,紮成辮子梳了雙髻斜在腦後,額前的劉海被梳起來,露出光潔的額頭。她為我點了桃花妝,襯得鏡中人兒氣色紅潤,嬌美十分。
梳洗完畢,卯時已過,聽大哥昨日說今天府上要來貴客,又想起他說起的梅林,心血來潮,便喚來小容:“我想出去走走,帶我去梅林吧。”
小容為我披上一件銀白色的披風,仔細一瞧,還是梅花繡的,邊角縫滿了厚實柔軟的毛絨。
我走到門前。雪早已停了,階前一層厚厚的白,沿着道路看去,一片銀花花的冰雪世界。樹枝上堆了些雪,還有冰碴往下落的,除此之外,一片靜谧。
“哇。”我激動地轉過身去,拉着小容的披風指向池塘,“湖面都結冰了呀。”
我三步并作兩步跳下台階,石子小路已經被下人清掃過了,通向遠處,兩旁的白雪尚淺,有一些化成水,濕滑得很。我開心得手舞足蹈,在石子道上蹦蹦跳跳,又跳到雪地裡去,軟軟的,一踩一聲碎雪之音,窸窸窣窣。
好漂亮的白雪!我拉着披風在雪地裡轉着圈,聽見侍女們在廊間笑我了。
小容上前來,提醒道:“小姐莫把鞋襪濕了,當心涼。”
我一把拉住她的手,欣喜道:“那我們快走吧!去昨日你說的那片梅林,快走吧!”沒等她回應,我先松手小跑了出去,小容在後邊急急追着,高聲道:“小姐慢些走!等等奴婢!”
走近梅林,一片如夢如幻的淺绯色雲煙飄進了我的視野。放眼望去,方圓一裡之内全是梅林,粉的,白的,錯落生長。那一株株梅樹,伸展出最自然的姿态,向四處散發着絲縷暗香,宛若少女戴華冠,邀約着我前去觀覽。
我不願小容跟着我,便把小容支回去取暖爐,目送她離去,憋不住笑,竄進梅林放聲大笑,梅林與绛雪軒相去甚遠,梅林與绛雪軒相去甚遠,她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的。
多久沒這樣随心而為了,嬷嬷不在,沒有外人來評判我的是非,沒有人要求我做一個端莊優雅的大家閨秀,我便可以放肆地旋轉飛舞,就像這雪,這些旋轉落下的花瓣,随風飄飛。
我張開雙臂,自由地在林間旋轉,跳躍,倚了這株梅,又去撥弄那株梅。花開正盛,粉嘟嘟的花瓣中盛着飽滿的嫩黃色花蕊,在雪中格外溫潤。
不知我轉悠了多久,雪又開始紛紛落下,身上有些涼意,我開始往回走。隻是這株梅和那一株,不都是一個樣嗎?我應該是迷路了吧。
繞了大半圈,還沒有走出去,我有些着急。正發愁,看見一個灰色的身影閃過,一定是小容了!我趕忙跑了過去,惱道:“哎!可總算找着你了!”
待我跑近,卻見一白衣男子站在雪地裡。他身着銀灰鶴氅,面色如玉,眉目如畫,宛如谪仙般站在這冰雪天地,渾身散發出一股高貴爾雅的氣度,似乎天生就是高門貴府的子弟。
我意識到自己的無禮,後退了一步,垂下眼眸,道:“公子是王府的客人麼?”
白衣男子輕笑一聲,我覺得這人好生熟悉,又忍不住擡頭看了他一眼。
他也若有所思地回望着我,眸色明亮。
“是你!”二人的聲音同時響起。
竟然是他,那年乞巧,是他撞壞了我的梅花燈,我又誤打誤撞上了他的畫舫。竟然是他,遲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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