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男人。她很熟悉,甚至有點親近的男人。
是誰?
想得太深,後腦上又是一陣鈍疼,文晚晚擡手按揉着,勉強說道:“南先生,請問是誰這麼叫我的?”
“二叔,”身後傳來葉淮的聲音,冷淡中隐隐帶着怒意,“你的話,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是嗎?”葉景濂笑了下,淡淡說道,“大約碰見投緣的人,總是不知不覺說的多了些。”
文晚晚将圍裙裡的栗子留下一半,舀了一瓢水洗着,忽地擡眼向葉淮一看:“南舟,你是不是,也知道我過去的事?”
葉淮滿心裡都是焦躁,卻又不想騙她,悶着聲音說道:“知道一些。”
在此之前文晚晚從沒問過他,原是想着,他肯定不會說,誰知他竟然說了,一時也有點發怔,卻見葉淮眼皮一撩,緊跟着反問道:“那又如何?”
“如果我現在問你,你肯告訴我嗎,”文晚晚洗好栗子,拿過箅子放在熬粥的鍋裡,帶着幾分期冀看向他,“南舟?”
葉淮看着她,許久沒有說話。
嘭一聲響,灰堆裡埋着的一顆栗子炸開了,迸出了一大塊灰,葉景濂連忙閃身,卻已經晚了,柴灰在道袍上染了一片,葉景濂撣着灰,看着眼前的兩個人,意味深長地說道:“卻是晚了一步。”
晚了一步,他比他那皇帝侄兒,好像是晚了一步。葉淮冷冷一笑,那又如何?一輩子還長着呢,以後還有幾十年,隻不過一時沒有占到先機罷了,今後幾十年,她都是他的,他一個人的。
她既然想知道過去的事,那就由他親口告訴她。
葉淮一步步走進來,走到文晚晚近前,垂目看着她,低聲說道:“你想讓我告訴你?”
“想。”文晚晚一個一個的,把栗子放在箅子上,擡眼看他。
葉淮盯着她,仔細觀察她每個細微的表情,慢慢說道:“文柚,八年前入宮,分在六皇子葉允讓的英華殿,兩年前去了尚藥局,去年年底,調入尚儀局任局正。”
他看見她神色恍惚了一下,在他說葉允讓這個名字的時候。
心尖上紮着的那根刺一下子便摁到了最深處,葉淮咬着牙,決定徹底給拔下來,便又接着說道:“葉允讓,就是如今的皇帝。”
當今皇帝?文晚晚手一抖,一個栗子沒拿穩,掉在了地上,她連忙彎腰撿了起來,隻覺得一顆心砰砰直跳。
她記得清清楚楚,前幾天葉淮突然冒出來一句,皇帝曾經想納她為妃。
她曾服侍皇帝整整六年,難道記憶中那個為她剝栗子的,就是皇帝?
“别的事,我也不知道,”葉淮原以為,方才那一說,應當是拔出了那顆刺,然而此時見她失魂落魄似的,那根刺,反而更深了,于是冷冷說道,“以後這種事别再來問我!”
他轉身離開,文晚晚有些迷茫地看着他的背影,他又生氣了,為什麼?
噗一聲響,葉景濂擡手蓋上了鍋蓋,道:“文姑娘,是不是該再撤幾根柴?粥已經開鍋了。”
文晚晚回過神來,點了點頭。
葉景濂又從竈膛裡撤下幾根柴擱在竈下,溫度升高,灰堆裡埋着的栗子很快又熟了一撥,嘭嘭嘭的炸開聲接連不絕,葉景濂扒開灰堆,用火鉗一顆顆夾出來,忽聽文晚晚問道:“南先生,鎮南王殿下,是什麼樣子的人?”
這可真是,當面不識荊了。葉景濂不自禁的,便笑了起來,反問道:“文姑娘覺得他是什麼樣的人?”
“我不知道。”葉景濂的笑容很淡,卻很悠遠,像水上一點漣漪,慢慢地漾開,不多時便引得一整片水面都跟着波光粼粼起來,文晚晚不知不覺地,也跟着露出了笑容,道,“我向很多人打聽過,不過,每個人說的都不一樣。”
客棧的廚娘說,葉淮是個威猛粗壯的漢子,腦袋有笆鬥大,胳膊比别人大腿還粗。
吳氏說,葉淮肯定生得很醜,她有個姐姐嫁在淮南,夫家離鎮南王府不遠,可卻一輩子都沒見過葉淮,要不是生的太醜不敢見人,怎麼會整天不露面?
這話得到了郭張氏的印證,她認識個經常去洞夷那邊販香料的商人,洞夷那邊都說,葉淮青面獠牙,長得跟惡鬼一樣,尤其還是個殺人狂,去年一仗殺得洞夷十幾萬大軍隻剩下幾千人,到如今洞夷那邊提起葉淮的名字,還能止小兒夜哭。
但李青卻說,洞夷人最不守信用,每次打輸了就投降,一旦恢複元氣又過來燒殺搶掠,也就得葉淮那種狠人殺一殺他們才好,俗話說慈不掌兵,葉淮這麼做并不算錯,而且殺光了洞夷能打仗的青壯年,至少三五年内,淮南的老百姓可以安心過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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