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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勸解(第2頁)

王越愣在原地站立片刻,随後掏出一支煙點燃,煙霧随着海風飄向少女的體側,但對方像是沒有察覺到一樣,并未對他的到來有任何反應。

他走到燎身前,低頭便看到了一地的鮮血,燎的十指指甲已經全部破碎,暗紅的血液沿着指尖一路侵染到大門之上,門縫裡還殘留着絲絲血迹和掉落的指甲殼,想來昨晚是無論如何也想打開這扇門,血迹晾到此時也已經全部幹枯,一小群螞蟻正在搬運着結痂的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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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兩隻小拇指甲大小的螞蟻爬上了少女的指尖,但少女渾然未覺,她雙目無神的看着合金門,原本神采奕奕的雙眸此刻灰敗一片,一雙裸露的小麥色手臂如同折斷了一般懸挂在身體兩側,每根發絲都被一夜的露氣浸濕,緊貼額頭和臉頰,使其看上去憔悴無比如同丢了魂一般,整個人都向外散發着濃濃的死氣。

門内回蕩着高密度金屬對撞的聲音,節奏緩慢但沉穩,齒輪的交錯聲從門縫中傳來,那是生命重組的信息,陸青的實驗已經開始了。

門外是一片綠意盎然,但綠色中摻雜着濃濃的灰敗氣息,黑色的瞳孔和酒紅色的長發在一片生機勃勃中顯露出喪失活力的頹廢,與周圍的環境是那麼的格格不入,平台中心定格的畫面如同鋪上了一面灰色的底框,燎在底框的正中,眼底全是黑白。

“沒了,都沒了。”少女的聲音在藤蔓包裹中突然出現,陰沉而絕望,吓了王越一跳。

王越定睛一看,燎的嘴唇因為十多個小時未進水,全部幹裂起殼,修長的睫毛上還沾着泛黃的砂礫,黑色的運動鞋因為劇烈運動,鞋底已經和鞋身分離開來。

潮濕又陰冷的氣息在燎的四周盤旋,這一刻的她仿佛置身于紅塵的地獄之中,面色蒼白憔悴,身形枯槁瘦弱,像極了一朵正在凋零衰敗的花。

王越面露不忍,抓住了燎的左肩,開口說道:“你别這樣,這不像我認識的你,再想想其他辦法吧。”

“想辦法,好一個想辦法,”聽到這話,燎的生命似乎被短暫的點燃,她收緊十指,指甲用力的把地面的泥沙挖了出來,紅着眼看向王越:“能想什麼辦法,密藏教派的詛咒不會給我時間去想辦法,我死了無所謂,可我不想看到族人世世代代都被着詛咒裹挾,我隻是想讓他們像正常人一樣,享受天地的遼闊,享受生命的自由,這難道也有錯嗎!?”

王越嘴唇收緊,單手把燎從地上抓了起來,巨大的力量讓燎無法掙紮,隻能随着他的手臂站直了雙腿:“又想要這份力量,又不想付出代價,這個世界上哪有如此美好的事情。”他手指懸崖外側,臉對着臉大聲朝着紅發少女吼道:“海鳥為了飛上藍天,放棄了堅韌的利爪;魚群為了在深海遨遊,失去了直立行走的權利。萬事萬物都為自己的選擇承擔了後果,你憑什麼要求别人為你的選擇而做些付出?”

“可是我們從沒想過要得到這樣的力量!這份力量伴随着我們的出生就可在骨子裡,誰也逃不掉!”少女扯開嗓音叫道,聲音在極具穿透性,震得王越耳鼓膜微微顫動:“那你呢?你擁有這麼強大的力量,卻不需要穩定劑來維持基因進化,你完全可以在這個世界上随心所欲的活着,你又付出了什麼?”燎胸前的衣服被王越死死抓住,斜着身體問道,酒紅色的頭發從額頭拉到嘴角,讓她的雙眼在發絲遮蓋中看不清輪廓。

王越就這樣平靜的看着她,面色冷的如同霜下之雪,但沒有人知道,他的心裡就像經曆了一場摧枯拉朽的海嘯。

“我付出了什麼?”王越松開手,将她扔在地上:“我付出的代價比你更大。哪怕壽命再短,你還有族人可以證明你在這個世界上的軌迹,而我快沒有了,我的好友們因為各種各樣的意外離開了人世,最後的原因都指向了我們所擁有的能力,那些都是我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證明,強大的力量,呵呵,對誰來說又不是詛咒呢,我再厲害依然保不住他們,我現在隻剩下小晉了。”

“生命的長短并不能代表什麼,蜉蝣朝生暮死,依然能完整的過完它的一生,繁衍生息,代代相傳,而我有什麼,我隻能在漫長的歲月裡獨自一人,懷揣着對未來的恐懼和迷茫,看着身邊的朋友們一一凋零,卻沒有任何辦法,這就是我的代價。”王越叼起一根煙,點燃後看向了海邊。

“我們都有各自的詛咒。”

燎呆立在當場,張開嘴巴說不出話來,表情一臉錯愕。

“對不起...你...你沒有講過...”半晌過後,燎手足無措的站起來,眼神怯怯的看向王越。

“所有人都會死,但隻有一種人能活得很好,那就是能正視自己的長短,明白自己所處位置并能把握好生存節奏的人,”王越吞吐着煙氣,煙霧在翠綠的藤蔓下彌漫,他開口道:“我有時候也在想,哪怕代價再大,為什麼這個世界上的人總是想着要去做世界的主角?我就隻是想當個遊戲裡的NPC老爺爺,閑散又擅長忘記煩惱,那些勇者們前赴後繼,拯救我的世界,然後打敗魔王,通關遊戲,回到當初的新手村,滿臉驕傲的對我訴說着這麼些年的苦難和成功。但我他媽啥都不知道了,我什麼也不會記得,我會像初識一樣對着他們打招呼,年輕的勇者啊,歡迎來到新手村。”

“可是我都記得啊,我什麼都記得,魔王殺了我的朋友,毀了我的村子,而我卻連魔王是誰都不知道,空有一身力氣到處揮舞着手裡的鐮刀,卻不明白該把這怒火發向何處。”王越深吸一口氣,香煙随着這口氣消失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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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是最該死掉的那個,可我還活着,那麼多死去的人,他們的身體和靈魂都寄托在了我的身上,要通過我去了解這個世界的真相,抽象的代價變成實際的負擔如同千斤重擔壓在我身上,無時不刻的提醒着我不能死,要好好活着,去找到魔王,殺了他,将代價歸還,讓靈魂安息。”王越的聲音沉重而輕盈,如同念着台本上既定的對白,他的目光堅定有力,就像此時挂在頭頂的太陽般溫暖有力。

燎看着王越臉色泛起的金色光輝,雙目的如同看到了唐古拉山脈之上栖息于冰雪中的神隻。

“可我的出生就伴随着與生俱來的力量,那是上天賜給我的禮物,但這份力量同時禁锢着我,讓我必須馬不停蹄的為族人找到今後的道路,如果連我都不行,那麼密藏教派不知道還要等多久才能解開身上的詛咒了。”燎癱軟在地,嘴裡喃喃的說道:“我隻是...我隻是恨自己的無能...”

“我知道,人總會為了自己的無能為力而感到憤怒。”

“但萬物都有它自然生長的法則,沒了你我,沒了密藏教派,甚至于沒了全人類,這個世界一樣會運轉,不要沉迷于自身背負的折磨和苦難,你身上的壓力太大了,在這個世界上大家都會死,你用了全力盡了人事而沒得到結果,那也算不留遺憾了,要學着原諒你自己,對自己溫柔一些,時光還很漫長。”

設備的運轉聲持續不斷的從山洞裡傳來,陽光從身後将倆人的影子拉到門合金大門上,此時此刻,沉默的呼吸聲如同時光一般漫長。

燎眼眶微紅,鼻頭一酸,終于再也忍不住,像小孩子一樣放聲大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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