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之後,她輕阖雙目平靜心氣,将幾份口供收入袖中,淡聲吩咐:“告訴掖庭司,所有知情之人一個不留。”
第14章傷心一樹梅花影
深秋幾場雨後,天氣漸寒。帝都中接連兩次大殡過後,上九坊中處處肅靜清冷,冬日似乎已然悄然降臨。
衛宗平進了煙波送爽齋,殷監正、鞏思呈和戶部尚書齊商早已在這兒。室内正中放着隻金銅狻猊火盆,夜天湛正靠在書案前和齊商說話,見到他後略點點頭。寒暄過後,齊商繼續對夜天湛道:“這次挑的多是五品以下的官吏,不光在戶部,工部、司農寺、少府寺的人都有,全是些熟知賬目、精于核算的人。”
衛宗平已與殷監正低語幾句,知道是在說新近設立的正考司,從懷中取出一道敕令,遞上前去:“王爺,這是中書省剛剛出來的敕令,從今往後,中樞及各州郡一應錢糧奏銷事務,全部由正考司清厘出入之數,核實後方可銷兌。而且在年前,自三省以下所有部司需将明年的花銷列出預算,統一奏報正考司,正考司核對後将預算轉發戶部。自明年始,戶部據此預算奏銷各部花費,不得再行先銷後報。”
他說話間夜天湛已大概看過那道敕令,轉手遞給殷監正,沒有立刻表态。殷監正看完後交給身邊兩人,說道:“這是沖着戶部來了。”
齊商一邊看,一邊點頭:“如此一來,戶部是多了不少麻煩。”
齊商說完這話,一直閉目沉思的夜天湛突然說了兩個字:“高明。”
衛宗平問道:“王爺是指這道敕令?”
夜天湛睜開眼睛,握手壓在嘴邊輕咳了幾聲,方道:“不錯,這道敕令根本不是針對戶部,裡面走得極深啊。”
這時鞏思呈才看完了敕令,歎了口氣:“王爺已經看出來了,若隻是針對戶部,哪用得着這麼周詳的法子?”
齊商道:“不是戶部?”
夜天湛淡淡道:“收了奏銷之權,你戶部不過是少了那些部費,那些送不上部費的,難道不比你還着急?”
殷監正神色一凜:“王爺是說,他接下來當真要動虧空了?”
夜天湛微微冷笑,道:“他不止要動戶部的虧空,還是想從中樞到地方徹底清查。三十六州巡使他都已經摸了個清楚,若我所料不差,前些時候擢升入察院的那些監察禦史很快便會入駐各州,今年這個年,各州郡都别想安穩過了。”
在座的三人都是一驚,衛宗平習慣性地捋着花白的胡須,說道:“這若真查起來,可是舉國牽連的大事,咱們總得有個對策。”
夜天湛眉宇間掠過一絲陰沉:“不必,讓他查好了。”
衛宗平微愣,待要問,隻見夜天湛目視前方,一雙微挑的丹鳳眼微微銳着抹清光,看上去竟叫人心中一寒,話到了嘴邊便又打住。
自從殷皇後薨逝之後,湛王便稱病不朝,宮中派來的禦醫皆連面都見不到便被打發回去,整整兩個月安靜得異乎尋常,幾乎讓他懷疑先前的那步棋已經成了廢棋。奪嫡對峙,衛家因湛王态度的突然轉變,在朝中頻頻失利,聲勢大不如從前,再這麼下去,可就越發艱難了。
衛宗平擡了擡眼,殷監正已将他的疑問說了出來:“讓他查,戶部這裡有這麼一道把着,誰也再做不進手腳,必然要動到不少人。這些人都是多少年的根基,我們不保,誰還能保?”
鞏思呈亦道:“若是朝堂因此生亂,正是籠絡人心的好機會,白白放過了可惜。就算王爺不想保,此時也不能不保。”
夜天湛明顯地眉心一緊,壓抑着已沖到唇邊的咳嗽,停了停,方說道:“不用保,往下知會一聲就行,若憑幾個新提調的禦史就能查出什麼,這些官也不叫官了。”
殷監正道:“話雖如此,但稽查奏銷這一招實在是厲害,開了這個頭,往後定是越來越棘手。”
夜天湛卻撇開此事,問道:“年賦有結果了嗎?”
齊商道:“九道轉運使已經在回天都的路上,想必再過幾日陸續就到天都。”
夜天湛道:“多少?”
“九百三十萬。”
夜天湛聽了這個數字,唇角冷冷一挑,“很好,讓各處該上折子的上吧,這個年既然不想過了,那大家就都别過了。明年的預算,想法子讓各部往高了報,我倒要看看他們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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