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隐約有所覺察,瀛洲島上的變故決不一般,有人故意設下一個局,牽着他的鼻子往陷阱裡跳。他不知道對手是誰,他縱橫江湖數十載,樹立的敵人有成千上萬,可段長涯卻隻有一個。
他決不能允許段氏的血脈葬送在自己手中。
不知過了多久,劉掌櫃從屏風背後現身。他的神色惶恐,像是受了驚吓的綿羊,躬腰縮肩,顫顫巍巍,說話時甚至不敢直視段啟昌的眼睛。
“……段老爺,五更血已、已經采到了。那些罪……罪大惡極的女人,都已經……已經……”
劉掌櫃沒能說出口,但段啟昌已然明白他的意思。既然采到五更殘血,女人們的性命想必已經不在了。他忍不住探出頭,窺探屏風背後的情形。
他隻看了一眼便閉上眼睛,眼底殘留的慘狀令他心驚膽戰。
盡管有施過迷藥,但求生本能作祟,人在瀕死時仍會竭力掙紮。布條塞住的嘴唇附近掙破了皮肉,血絲順着嘴角淌落,肩頸處青筋暴起,衣衫在扭動中掙脫,袒露出胴體,然而,胴體也毫不美麗,四肢因着繩索的捆縛而拗成怪異的形狀,似人非人,全無尊嚴可言。
十年前,逝者的殘軀尚有棺材容納,十年後,殘忍的死狀完整地暴露在段啟昌的眼底。
過往的時日裡,他也曾出生入死,浴血而戰,降敵無數,哪怕雙手被血染紅,仍舊一笑了之。這一次,他的身上明明沒有沾上一滴髒污,可背在身後的手指卻在不受控制地顫抖。
劉掌櫃偷瞄他的神情,磕磕絆絆地問道:“老爺……您要的藥方我已經調好了,保準沒有差。”
他答道:“辛苦了。”
“我……我可以走了吧……”
話音未落,段啟昌猛地擡起頭,眼底泛起兇光。
劉掌櫃幾乎吓破了膽,一面打哆嗦,一面用帶着哭腔的聲音道:“要不然我……我不走了,我下去和他們一起……”
劉掌櫃顫顫巍巍地邁開腿腳,往地窖的入口去。一步,兩步,走到第三步的時候,他隻覺得胸前一熱,胸口正中央,竟探出一截明晃晃的鋒刃。
他的身子僵住,像被掏空的布袋似的,頹然撲倒在地上。
*
段啟昌不會再犯十年前的錯誤。
他不再存有婦人之仁,不再心慈手軟,幹脆利落地拔出佩劍,對劉掌櫃下了殺手。
一方是名譽天下的劍客,另一方是手無寸鐵的百姓,段啟昌殺死劉掌櫃,不比踩死一隻螞蟻更費力。
劉掌櫃甚至沒能喊出一絲聲音,他的面頰扭曲,嘴巴呈圓形大張着,聲音堵在喉嚨裡,他的臉永遠凝固在呐喊前的一刻,凝固在震驚、憤怒與恐懼混雜的表情裡。
段啟昌的劍貫穿了他的胸口,利刃将心髒絞碎成片,他撲倒在地上,死不瞑目,渾濁的眼珠幾乎要從眼眶裡滾落。他死前的話語凝成三個簡單的字——為什麼。
為什麼段啟昌會逼他殺人采血,又對他暗下殺手?天極門不是名門正派麼?他不是來尋求庇佑的麼?
在他的印象中,天極門便是武林的一面旗幟,克己自律,強而不戾,光明坦正,行俠仗義,是神秘莫測又引人入勝的江湖圖景中,至為濃墨重彩、輝煌燦爛的一筆。
他怎能料到,光鮮的面皮不過是囚禁魔鬼的牢籠。一旦世道翻覆,牢籠破損,真正的魔鬼便要橫行人間。
人心之鬼祟,魑魅魍魉猶不能及。
領悟到這些的時候,劉掌櫃已經死了,死得輕若鴻毛。段啟昌将他的屍身抛下,快步來到房内,凝着他留下的藥壺。
五更血終于采集完畢,用十年前侯郎中留下的偏方調制而成,是維系段家的血脈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段啟昌決不允許先祖的基業斷送在自己手裡。他一定要救活段長涯,不惜一切代價。
長涯……長涯就在院落更深處,與他的寝殿有近路相連,隻要穿過一條走廊便能到達。
段啟昌遲疑了片刻,南宮憂仍在竹院附近逗留探查,理應等他歸來後一同行動,但段啟昌已經等不及了。
他心急如焚,就算峥嵘閣裡的火熄滅,竹院山洞口的火熄滅,他心裡的火依舊燃着,将殘餘的理智蒸騰殆盡。從昨夜到現在,他不曾阖過一次眼,無數焦灼的念頭反複碾壓腦海,幾乎将他逼瘋,唯有親眼看見段長涯蘇醒,他才能夠安心。
他的腳步飛快,身子甚至有些搖晃,他像是回到了十八歲那年,第一次去往南宮瑾面前求愛的男人。那時,他們在廣袤的原野上縱馬放歌,在黃昏夕陽下彼此依偎,拉起對方的手,枕着星辰一同入眠,圍繞在他們身邊的隻有青草與鮮花的味道,即便在深深黑夜裡,他的生命中依舊充斥着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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