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愔:“……”
暫時失去了語言功能。
彭大哥搓着一雙白饅頭似的大手,憨厚的臉上居然露出一點不好意思的笑:“唉,這‘梯雲縱’好多年不練,眼看都落下了,讓您見笑了。”
沈愔沉默片刻,似乎在思忖怎麼說才能妥帖且不失禮貌地表達出此刻的真實想法。然而一秒鐘後,他放棄了,非常簡單粗暴地點了下頭:“我們走吧。”
直到徹底融入這座依山而建的村鎮,彭大哥才明白沈支隊所謂的“怪異”是什麼意思——這偌大的鎮子就像一個迷宮,道路環環相連,建築千篇一律,青石鋪成的小道漫無邊際,每一點都能分出無數岔道,就像一張錯綜複雜又無孔不入的“蛛網”!
彭大哥身手不錯,認路的能力卻差了沈愔二裡地,沒多久就迷失在夜色中,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他越走越心慌,探頭問道:“喂,領導,你确定是這邊嗎?”
沈愔的身形幾乎和牆角暗影融為一體,頭也不回地說:“确定。”
彭大哥又是詫異又是好奇地問道:“你怎麼知道?”
沈愔:“……回來的路上遇到一個大嬸,和她聊得還不錯,順嘴多問了一句。”
彭大哥:“……”
這人滿打滿算也才出去兩個多小時,從哪弄回這麼多情報?
他憋了滿腹抓心撓肝的疑問,沒等往外噴,忽聽沉靜的夜色中傳來尖利的引擎嗡鳴聲,緊接着,仿佛是十多輛越野摩托呼嘯着開進村,輪胎和水泥地相摩擦,發出毛骨悚然的動靜!
沈愔蓦地回頭,目光穿透深沉如墨的夜色,利如刀鋒。
十多輛越野摩托聲勢浩蕩,穿透力極強的車前燈橫掃而過,将周遭映成白晝。越野摩托車後跟着一輛三輪摩托,車上丢了個鼓鼓囊囊的黑布袋,不知是道路颠簸還是怎的,那布袋竟然在不斷掙動!
一行人穿街走向,熟悉路況就像熟悉自己手心裡的掌紋,很快在東北角一帶檐牙高琢的大屋前停下。飽經風霜的青石磚牆生了一層滑膩的青苔,檐下懸着一塊木匾,燙金大字掉了色,仔細分辨,依稀能看出“周氏宗祠”四個字。
當先的摩托車打了個甩尾,在宗祠門口停下。騎手一隻腳撐住地,摘下手套和頭盔,嘬唇吹了三長兩短五聲口哨。這就像一個無形的暗号,很快,十來個黑衣人從宗祠中魚貫而出,烏泱泱地站成一排,冰冷的目光從鴨舌帽下射出,聚焦在同一點上——
打頭的黑衣人拽住三輪摩托上的黑布口袋,用力拖下來,粗制濫造的麻繩禁不住這般野蠻搬運,散架了一半。那布袋裡裝着的居然是個活物,掙紮半晌,艱難地探出一個腦袋。
……那是一個人。
如果沈愔或者薛耿在場,大概就能認出,這狼狽不堪的男人就是X省公安廳廳長——秦思遠。
他大約是在幾個小時前的車禍中受了傷,艱難地掙動許久,才将那身礙事的黑布口袋扒拉下來,扶着三輪摩托慢慢站起身。一旁的黑衣男人冷笑一聲,毫無預兆地屈膝擡腿,一腳踹在他膝窩上。秦思遠站立不穩,捂着肋下,趔趄着仆倒在地。
黑衣騎手咧開嘴角,兩隻手相互交握,指節發出嘎啦嘎啦的響聲。他歪頭端詳着秦思遠,就像屠夫端詳着案闆上的豬,盤算着從哪下刀合适。就在這時,簇擁在屋檐下的黑衣男人們仿佛感知到什麼,分海似的往兩邊退去,讓開正對大門的通道。
緊接着,遠處傳來腳步聲,緩慢而又富有某種極具有魄力的節奏感,從祠堂深處走出——那是個身材修長的男人,短發一絲不苟地攏在高檐禮帽下,高聳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邊眼鏡。曾在地下車庫劫殺沈愔的年輕殺手保持着半步距離,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一把長柄雨傘嚴絲合縫地罩過頭頂。
秦思遠捂着肋下,半天爬不起身,雨水澆在他頭頂,又順着發絲滑落,在臉上沖刷出千溝萬壑。他艱難地擡起頭,目光透過雨簾,和那文質彬彬的男人對在一處,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先皺了皺眉,然後噴出一口血來。
那文質彬彬的毒枭頭目邁着不疾不徐的步子,居高臨下地端詳着他。兩隻戴着白手套的手扶在镏金拐杖上,從頭發絲到腳底闆無一不在诠釋何為“衣冠楚楚”。
“秦廳長,”男人微笑着點點頭,說話的聲音和方式都極為優雅,讓人忍不住聯想起渾厚又華麗的華爾茲樂曲,在空曠的舞池裡激出微微的回響,“久聞大名,今天終于見面了,真是不勝榮幸。”
秦思遠扶着三輪摩托,再一次艱難地撐起身,他身後的黑衣男人正想故技重施,被那男人涼飕飕地睨了眼,登時縮脖端肩,不敢造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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