懋嫔一聲聲的喊疼,把廊庑上的人驚得不輕。
殿門忽然打開了,一盆血水端出來,銅盆裡蕩漾起赤色的漣漪,貴人和永常在吓得往後一退,忽然聽見裡頭嬷嬷懊喪地大喊起來:“娘娘,我的娘娘啊……可憐小阿哥……”
永常在愈發瞪大了眼,惶然望向貴人,“姐姐,龍胎沒了?”
宮門上如意領着英太醫進來,一陣風似的沖進了殿内,這時候佟嬷嬷雙手捧着一樣東西從次間出來,聲淚俱下痛哭哀嚎:“我的天爺啊,奴才沒伺候好主兒,愧對太後,愧對萬歲爺啊……”
貴人忙攜永常在進去查看,隻見一塊巾帕被血染紅了,上頭卧着一個小嬰孩,周身赤紅,臍帶上甚至連着紫河車。
永常在年紀小,沒見識過,吓得躲在貴人背後直打哆嗦。
佟嬷嬷還在叫喊,貴人叱道:“住聲!你這麼大喊大叫,懋嫔娘娘聽着心裡好受來着?”
那廂得了信兒的太後終于也趕了過來,佟嬷嬷見了,哭得愈發大聲,邊嚎啕邊蹲安,“太後老佛爺,您瞧瞧吧……咱們娘娘可遭了大罪了,血流了滿床,才剛還在哭,說沒替皇上保住小阿哥,這會子傷心過度,厥過去啦。”
太後瞧着佟嬷嬷手裡捧着的孩子,腳下踉跄了下,若不是左右攙扶着,就要栽倒下來。
“這是造了什麼孽啊!”太後捶胸頓足,“好好的阿哥,怎麼說沒就沒了!”
皇帝子嗣不健旺,登極五年,養住的也隻兩位阿哥。如今好容易盼來一個,懷到六七個月又沒了,怎麼不叫她這個做母親的急斷了腸子!
太後當然也自責,今早懋嫔來慈甯宮說那通話,她本以為她是耍性子鬧脾氣,實在沒有放在心上,這才過了幾個時辰而已,就傳來了滑胎的消息,讓人不得不重新審視懋嫔那番話――畢竟世上沒有誰會拿肚子裡的孩子賭氣。
早知道應該把人留在慈甯宮的,萬一有個什麼,也好照應。如今悔之晚矣,太後懊悔之餘舉步要入内,被佟嬷嬷和邊上的人攔住了,說:“太後雖心疼懋嫔娘娘,也要保重自己。血房裡不吉利,太後萬金之軀就别進去了,橫豎有底下人料理。”
太後無法,怅然在原地站着,又瞥了佟嬷嬷手裡嬰屍一眼,啞聲道:“回萬歲爺沒有?總算是件大事,萬歲爺若是沒有機務在忙,就請他過來,瞧瞧懋嫔吧。”
邊上人道是,領了命出去傳話了。佟嬷嬷問:“太後老佛爺,這小阿哥……”
“娘肚子裡夭折的孩子沒有生根,找個好地方埋了吧。也不必叫皇上過目了,免得徒增悲傷。”
佟嬷嬷應了聲“”,躬着身子,帶了幾個人便出去了。
恰好走到宮門上,正遇見匆匆趕來的裕貴妃,裕貴妃頓住腳,見佟嬷嬷手裡承托着血赤呼啦的巾帕,也不需掌眼,便什麼都明白了。
她擺了擺手,讓佟嬷嬷領差辦事去,自己趕進了正殿裡。進門就見太後虎着臉,心頭倒有些畏懼,勉強壯了膽上前來行禮,低聲道:“太後節哀吧,出了這樣的事兒,真是社稷之大不幸。”
可這話觸着了太後的痛處,想起之前懋嫔上慈甯宮控訴她,這會兒再見裕貴妃,就覺得處處不叫人稱意。
“社稷之大不幸?一個沒落地的孩子,且牽扯不上江山社稷,不過是我們宇文家的損失罷了。我問你,你是怎麼看顧六宮的?懋嫔遇喜,本就應當小心仔細,你對儲秀宮的關心有多少?”太後轉身在寶座上坐了下來,冷冷望着貴妃道,“你攝六宮事,這兩年辦事也很熨帖,可唯獨對儲秀宮,着實是疏忽了。尚家那丫頭沖撞了懋嫔,是誰說并無大礙的?如今可好,人命官司都鬧出來了,你還說并無大礙嗎?”
貴妃因太後責怪,吓得面色蒼白,戰戰兢兢道:“太後明鑒,當時奴才問了總管遇喜檔的太醫,太醫也說懋嫔脈象平穩,所以奴才也就放心了。至于頤答應,奴才原本和她并沒有什麼交情,不過是因萬歲爺一句囑托,才處處幫襯她些罷了。”
太後拍桌說混賬,“皇帝做什麼要囑咐你幫襯她?前朝機務巨萬,他倒來關心一個答應,可見你在扯謊!退一萬步,就算果真是皇帝交代了你,你也應當分得清輕重緩急,該處置就要處置,而不是一味地讨好皇帝,縱得後宮不成體統。”
裕貴妃因太後這一喝,吓得魂飛魄散,撲通一聲跪在太後跟前,眼淚走珠一樣滾落下來,哽咽着說:“奴才辜負了太後的重托,也辜負了皇上的栽培。今兒太後老佛爺訓斥奴才,奴才不敢為自己辯駁,一切都是奴才的不是,但頤答應為何要害懋嫔,奴才确實不知。她隻告訴奴才,是敬獻櫻桃時候不留神絆了腳,奴才是個一根筋的,竟被她糊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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