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漪見她隻盯着近處一鼎肉羹,便與她道:“這青菜是府上自種的,陛下也嘗嘗。”
嚴冬時節,肉還使得,新鮮的菜果卻難保存。故而冬日行宴待客,主人家多會在蔬菜上下功夫,力圖新鮮又美味。
謝漪勸她嘗嘗青菜,倒非因青菜難得,而是恐空腹吃肉,太過油膩,傷了脾胃。
劉藻冷不防聽她開口,吓了一跳,又兼心虛,也不敢多話,隻點頭答應,又盯着青菜吃起來。她不住地想,謝相心中是否也有她,若無她,昨夜之事如何解釋?她又為何要輕撫她的眉眼,且還如此溫柔的撫摸。
可她又不敢斷定,怕想錯了,招來一場空歡喜,心中反倒不住地反駁,那藥如此厲害,誰能抵擋得住,謝相那般必是藥性驅使,方才撫摸,興許也隻出于疼愛,并無其他意味。
這樣一想,也有道理,劉藻頓時沮喪起來。
她一時喜一時憂,味同嚼蠟地咽下飯食,将肚子填飽了。謝漪看了看餘下的分量,見她确實飽了,令人将食案撤去。
外頭下着雪,陳牧等人都關起來了,翻不起風浪,朝中每日都有大大小小的事,最要緊的,胡敖方才已來禀過了。
一件件算下來,目下反倒是最閑适的時候。
劉藻忽然想到昨夜那事當真恥辱,何況還是親生母親算計,謝相必是不好受。她一想到謝相會傷心,馬上就把“她可能心中也有她”、“可能心中并無她”的搖擺糾結都丢開了,一心一意關心謝漪,與她說道:“謝相可要令醫者來看看?”
那醫者瞧上去是個方正老者,但劉藻還是不放心,令人将他也看守起來了,要找他來也很方便。
她忽然提起昨夜之事,謝漪耳根處瞬間紅透了,将目光微微偏開一些,極力裝着鎮定道:“不必。”
劉藻怕她諱疾忌醫。她腦海中總萦繞着謝相在她懷中,脆弱顫抖的模樣。謝相雖很沉穩,也堅強果敢,可她還是一名女子,女子于有辱名節之事,總是有些排斥的。劉藻不好明言,隻得想了一想,婉轉道:“那你身上,可還有不适?”
謝漪轉開頭,望向窗外,神色有些不自然,輕聲道:“沒有。”
她說得笃定。劉藻也不好再問了,隻得道了一聲“哦”。可心下依舊關切。她沒有中過藥,可昨日謝相所受煎熬她都看到,醫者描述中也将那藥說得很厲害。她還是擔心謝相哪裡不适。
“陳牧在何處?”謝漪忽然道。
劉藻一聽,隻得暫擱下關切,先答她的話:“還在老夫人院子,單尋了一間房舍關着。”
謝漪道:“臣去看看。”
現在去?劉藻疑惑,雪越下越大,還伴着寒風,陳牧關在那裡,跑不了,實在不必冒着風雪去看。
劉藻就勸她:“待風雪停後再去。”
謝相行事素有主張,她說罷,就想謝相必會不依,她得好好勸一勸,不想話方一出口,謝漪便道:“也好。”
這樣好說話。劉藻意外,但她突然想起,她令人将陳牧的手砍了,昨日盛怒之下下的令,覺得就是将他千刀萬剮也難解恨,更别說隻是一雙手。但砍了手的傷口勢必鮮血淋淋,她怕謝相見了,覺得她殘暴,便主動坦白,道:“我把陳牧的手砍了。”
先說了,到時便是見了,心中也好有個準備。
謝漪甚冷淡道:“砍了就砍了。”
劉藻聽了就安下心。
其實她是為謝漪出頭,謝漪又怎會怪她,哪怕不是為她出頭,謝漪也不會為一外人,來責備她。隻是謝漪在劉藻心中美好得連宋玉《神女賦》的仙姝都及不上萬一,她隻怕自己做得不夠好,惹她生氣。
說過了陳牧,劉藻又将心思拖回到謝漪的身子上,将話題又繞了回去,認真道:“我令胡敖召幾名醫官來,為謝相診一診脈。謝相昨日的情形很使人擔憂。”
謝漪的眼中頓時浮現出無奈,她穩了穩心神,竭力不去想她昨夜被陛下抱在懷中的情形,平靜道:“不必。”
還是不願。劉藻便有些苦惱,隻是不好一而再再而三地勸了,她想等她再尋個法子,一定要讓醫官為謝相把把脈。不管怎麼說,身子都是最要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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