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真是倒了血黴,怎麼就盤下這麼間爛店!叫你他娘的手賤……”這竟然是在罵自己呢。陸錦惜略一思量,就猜出了對方的身份,再轉眸一看青雀的表情,已經有些惶恐,戰戰兢兢地。“夫人,他、他、這……”“我知道。”市井習氣,也還好。陸錦惜又不是沒見過比這更粗魯的人,況且人罵的也不是她。“過去看看吧。”說着,她方向一轉,便向着這靠東的屋子走了過去。那印六兒還在往外面砸東西,身上的衣服都有些發皺,腰上系着一根俗氣極了的金絲腰帶,怎麼看怎麼吊兒郎當,頗有點沐猴而冠的感覺。“奶奶的早跟你們說了老子要待貴客,讓你們收拾就收拾成這個鬼樣子!耽擱了老子的大事,當心老子削你們!”罵人的話就沒停過。樓下和周圍一片安靜,似乎也沒人敢頂嘴。“嘩啦!”又是一本已經被墨迹染污了的詩集,被他從屋裡扔了出來。“這種破書怎麼也在?寫的什麼玩意兒?看都看不清了!還不趕緊——”“啪嗒。”詩集落地,印六兒的聲音也戛然而止。他原本是一面扔書,無意之間一個扭頭,竟然就看見門外出現了一道人影,啊不,酸儒們那句話怎麼來說?麗影?倩影?哎,管他娘怎麼說呢,反正就是好看。原本還在翻箱倒櫃扔東西,這一時見着門口陸錦惜,印六兒都傻了。他頂多二十五六年紀。額頭寬闊,眉毛很濃,眉形也很好,像是蒼茫的遠山,一雙眼睛裡則是市儈又精明的光芒,眼角有些深,看上去好像拿墨筆畫過一樣,竟是很有味道的長相。但仔細一打量五官,又會覺得這人很普通。“你便是印六兒吧?”對旁人的目光,陸錦惜早就免疫了。她打量了一眼已經傻了的青年,又一掃地面上一片的狼藉,一時微微挑眉:“聽青雀說,你想要見見我。”印六兒頓時就回神了。在陸錦惜那目光注視下,他甚至渾身一個激靈,竟莫名有一種“這女人道行好像不淺”的感覺。京城這地界兒,天子腳下。說好混是好混,說艱難也艱難。印六兒是個渾人,初來京城的時候,可算是窮困潦倒,如今卻已經是有名的掮客。下九流裡面,甭管幹淨的還是髒的,旁人要辦事,他總能介紹到人。所以,久而久之,日子也算好了起來。但見多了下面人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對上面人的日子,也就越向往。混混出身,連戶籍都搞不定。這掮客,也就是一輩子的掮客。但印六兒并不是甘心居于人下的。青雀的再次出現,讓他覺得自己抓住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也許有機會能跳出眼下的層次,博一場富貴。可如今正主來了,他竟莫名覺得自己可能無法從這女人手中讨了好。想到這裡,印六兒眼皮不由得一跳,竟然跟換了個人似的。之前滿嘴胡咧咧的髒話不見了,一副恭謹的模樣,躬身行禮,雖有些四不像,卻還很規矩。“将軍夫人來,小的有失遠迎了。小的便是印六兒,您看得起,叫小的一聲‘六兒’就成。”六兒?她可知道,旁人都要叫一聲“六爺”或者“小六爺”的。陸錦惜覺得這人有些意思了。她一笑,俯身将剛才落在自己面前的詩集撿了起來:“是你客氣了。這一段時間,都勞你幫忙辦着事情,該是我要道謝才對。”“小的不敢。”印六兒見她撿書,也不敢阻攔,隻是眼下的境地卻有些尴尬起來。“都怪小的考慮不周,這翰墨軒也才盤下來不久,叫他們打擾也沒打掃出個樣子來。夫人您是千金之軀,小的萬萬不敢怠慢,要不換個地方,小的給您端茶賠罪吧……”陸錦惜并沒有介意的意思,直接走了進去,隻道:“不必了,就這個地方挺好的。我并沒有打算留很久,三兩句話的功夫,你也不必很緊張。”不必很緊張?印六兒還真輕松不起來。三教九流他接觸多了,有些有本事的也見過。但像這種朝廷诰封的一品夫人,傳說中的大将軍夫人,他還是頭一次與見。這是住在京城内城的貴人,不是他這種小角色能夠得上的。盡管曾為這一位夫人給宋知言送過信,但印六兒半點不覺得這有什麼。大将軍夫人的品行,與他毫無幹系。他想搭上陸錦惜,看中的當然是她的身份,和背後可能代表的能量。見陸錦惜進來,甚至開口說了不介意,印六兒也不好提出換地方。屋子内外有屏風隔開。牆上挂着不少的命人字畫,一張圓桌上則擺着詩集,靠窗不遠處還擺着書案,筆墨紙硯都有,應該是供人寫寫畫畫的地方。角落裡,則放着一口打開的大箱子,裡面的書卷都有些受潮。想必,這就是剛才印六兒破口大罵的原因了。陸錦惜掃了一眼,也就随手把手中的詩集給扔了進去,順着博古架的邊緣,就朝靠窗的書案走去。印六兒跟上來幾步,看了旁邊青雀一眼。青雀沒有說話。印六兒于是躬身道:“前陣子都是小的闖下大禍。本是準備在宋大人出宮的時候,僞裝家信送出,但那時永甯長公主的車駕經過。那個駕車的侍衛,也不知怎麼就一眼看出小的有不對來,将小的拿了,搜出了您那一封信。”駕車的侍衛?陸錦惜腦海中,于是浮現出了當初扶永甯長公主下車的那個人。“這件事已經解決,你雖有處理不妥的地方,好在将功補過。最終運氣不錯,也沒釀成大錯,也就不必跟我說什麼負荊請罪的話了。倒是後來叫你又送了一封信,怎麼樣了?”印六兒隻覺得眼前的陸錦惜,很高深莫測。永甯長公主這樣的身份,撞破了這件事之後,陸錦惜竟然安然無恙,且事後還給他送了一封信,讓他交給宋知言。如今還問起……人家内宅中的事情,印六兒可不敢多問。他心裡一思量,斟酌着用詞,便開口回道:“宋大人跟往常一樣,不過接信有些忐忑,不知道是高興還是害怕。後面幾日,也再沒有回信送過來。這幾天小的着意打聽,倒聽人說他在酒館青樓裡出現過幾次,也不幹别的,就喝酒,像是……嗨,反正小的也不很清楚了。”他消息來源雖然多,但宋知言這事,有永甯長公主那邊發現的前車之鑒,到底不敢打聽得太露骨。反正青雀當時說了,這是最後一封信,所以他不打聽才是正經。陸錦惜聽了,卻是心中一歎。就喝酒,還能是什麼樣?印六兒這話沒說完,卻跟說完了沒區别。宋知言,宋伯羨。原本就是一樁孽緣,到頭來還是兩邊傷心人罷了……她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評價,隻能說包辦婚姻害死人。書案上放着一隻祥雲紋水滴狀的硯滴,看着精緻而可愛。陸錦惜拿了起來,便向那一方硯台上滴了幾滴,聲音裡沒什麼起伏:“往後這件事就是結束了,你隻管把它爛在肚子裡。還是說說你的事吧。青雀說你有些着急,好像是因為隼字營招納新丁?”一提到這個,印六兒便是精神一震。但一顆心,也跟着七上八下起來。他費盡心思,這已經等待了有小半年了,一開始其實還沒怎麼懷有希望,不過想要試試。可直到前幾天,他聽說了長順街上發生的那件事。滿街的兵士,都給一個女人跪下,足可見她這身份有多要緊。而且帶頭的那個人,不是旁人,正好是步軍統領九門提督劉進,也就是親自督辦此事之人……所以,印六兒心底的希望,一下就大了起來。但這事,其實挺棘手。他不動聲色地打量着陸錦惜,隻看見她那雪白的手指,似乎百無聊賴,已将硯滴内的水滴得差不多了。墨就放在一旁,她又拿起來,慢慢地墨了兩下。“怎麼不說了?”陸錦惜半天沒聽見聲音,不由回頭看了一眼,有些奇怪。印六兒似乎有些猶豫。陸錦惜一催,他才似十分為難又十分難以啟齒地開了口:“回夫人的話,如今隼字營招兵,已經有不少人進去了,眼下名額怕是已經差不多滿了。小的也想要進去……”“這不難。”跟陸錦惜一開始猜的一樣,應該是這印六兒想去隼字營,但沒有門路。“不過我也不能保證能送你進去。回頭可以為你寫一封薦信,你帶着去找劉大人,應該也就妥了。”話是這麼說……可實際上,沒有那麼簡單。印六兒看不到陸錦惜的臉色,隻能帶了幾分小心,補了一句:“可是……小的也沒有能用的戶籍。”“……”陸錦惜研墨的手,一下就頓住了。就是她身邊的青雀,也不由訝然:“你不是……”他們是同鄉,印六兒怎麼可能沒有戶籍?陸錦惜不由一挑眉,打量着印六兒的目光,頓時變得帶了幾分探究,隐隐還有一種看到個狡詐之人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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