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着頭,頭發擋在臉前。站在夜色中,他似乎又瘦了一些,可仔細看,又覺得他壯了,隻不過依舊彎着腰,站都站不直。萬昆不說話,何麗真猶豫了一下,說:&ldo;你跟胡老師談過了?&rdo;萬昆低聲嗯了一下。&ldo;結果呢。&rdo;&ldo;不知道。&rdo;&ldo;不知道?&rdo;萬昆說:&ldo;蔣正宇說看我表現。&rdo;&ldo;……&rdo;何麗真說,&ldo;蔣主任說給你機會?&rdo;萬昆随口說:&ldo;可能吧。&rdo;沉默又蔓延開來。以前跟他相處,萬昆很愛說話,感覺像是有扯不完的話題,今天卻安靜成這樣。他跟何麗真距離有點遠,何麗真說:&ldo;你去工地打工了。&rdo;萬昆終于有了點反應,聲音低啞地說:&ldo;照片你也看到了?&rdo;&ldo;嗯。&rdo;萬昆覺得胸口堵得難受。&ldo;你是不是也覺得丢人。&rdo;&ldo;你自己覺得丢人麼。&rdo;萬昆捏着書包帶,轉身就要走。何麗真跑了幾步,拉住他,萬昆避開她的手,&ldo;你别管我!&rdo;何麗真沒有松手,&ldo;萬昆。&rdo;&ldo;我讓你别管我,老子丢人是我自己的事。&rdo;&ldo;我什麼時候說你丢人了!&rdo;旁邊一個老大爺走過去,一臉&ldo;傷風敗俗&rdo;的表情看着他們,何麗真拉着萬昆回到巷子裡。她知道萬昆力氣比她大很多,所以驚訝于他們拉拉扯扯之間,還真的把萬昆拉了回來。這種半推半就簡直就像是情侶鬧别扭一樣。何麗真為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臉紅了。兩人站到榕樹下,何麗真說:&ldo;我沒有覺得你丢人,萬昆,你肯換工作,我……&rdo;何麗真聲音越來越小,&ldo;我很高興。&rdo;她想起那一晚,&ldo;你上次,為什麼沒有告訴我。&rdo;萬昆不回答,他側着頭,安靜地聽她說話。何麗真看着他,覺得他經曆了好多,可這些經曆恐怕她永遠都不會知道。她隻能從每次見到他時感受到的他身上的氣息,猜測他吃的那些苦,做的那些決定。他的堅持,不會說,也不會放棄。他守着那一點點的尊嚴,怕你笑,又怕你看輕。何麗真覺得自己的眼眶熱了起來。沉默太久,何麗真輕輕地說:&ldo;你怎麼不說點什麼。&rdo;萬昆終于慢慢轉過身,這個角度,他隻能看見何麗真的頭頂。何麗真忽然覺得他的身體靠近了,她似乎聽到了一聲輕輕的笑,而後就是耳邊低低的嗓音。&ldo;那你怎麼還不松手。&rdo;何麗真過電一樣松開手,可手卻被萬昆一把抓住了。很熱。萬昆低聲緩道:&ldo;你說拉就拉,說松就松,怎麼不問問我。&rdo;☆、攥着手腕的大手粗糙又有力。何麗真覺得,可能是萬昆久不如此,忽然來一下,她難免會覺得緊張。&ldo;你先松手。&rdo;何麗真話一出口,自己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那聲音又輕又軟,怎麼聽也不像是訓話。連何麗真聽着都覺得有問題了,更别說萬昆,那短短一句話就像是情人間的俏皮話一樣,萬昆聽得忍不住挑起嘴角,手掌捏了捏。何麗真覺得自己的手腕被萬昆攥着,還像擀面皮似地來回搓了搓,她臉上像燒起來了一樣。萬昆一邊捏一邊掂量,&ldo;你好瘦啊。&rdo;何麗真說:&ldo;你快松手,這像什麼!&rdo;萬昆說:&ldo;你說像啥就像啥。&rdo;&ldo;萬昆!&rdo;萬昆切了一聲,松開手,何麗真捂着自己的手腕,說:&ldo;你下次能不能别胡鬧。&rdo;萬昆低着頭,沒說話。晚上有些涼,他還穿着一身薄薄的八分袖,頭發絲在夜風中輕輕飄動。何麗真說:&ldo;你冷不冷。&rdo;萬昆雙手cha着兜,轉頭看她,&ldo;我要說冷,你帶我回家麼。&rdo;巷子裡靜靜的,榕樹在夜色下罩出一個巨大的黑影,月光都投不下來。巷子口偶爾開過一兩輛車,燈光從左到右,一閃而逝。在那短暫的時間裡,萬昆的身體逆着光,形成一個高大又沉默的剪影。何麗真轉過頭,低聲說:&ldo;來吧。&rdo;萬昆不自覺地握緊自己的書包帶,跟在何麗真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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