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台上的燈早就亮了,電線杆上還有一個大喇叭,所有的通知都是從這喇叭裡傳出來的。
露天電影放映隊的驢車還沒有來,一般放映員都會把篷布支撐在泥台上,坐北朝南的方向,來得早的村民,已經把小闆凳擺放在地上占座了。
一個花白胡須的老人,老遠就喊李春蘭,“蘭子,這裡!”
李春蘭就答應着,拿着小闆凳就要過去。
趙富花沒有吃到杏幹,總覺得受了冷落,“李春蘭,我姨婆在那邊,我過去了!”
“哎,好好照顧姨婆!”李春蘭本來就不想跟趙富花坐在一起,看到她走了,這才松口氣。
李爺爺惦記着小孫女,把手裡的小棉褥子遞給李春蘭,“蓋在腿上!”
在爺爺的身邊,還擺放着一個闆凳,應該就是給石景甯留的,李春蘭把自己帶來的闆凳擺在另一側,這才接過爺爺手裡的棉褥子。
“給,”李爺爺又塞過來一個紙包,裡面裝着金黃的梨幹和綠色的葡萄幹。
要說在這麼一個吃飯都要算計的時代,怎麼會有這麼多水果,還跟當地的環境有關系,這個地方盛産桃杏梨還有葡萄,這些都是野果子樹,漫山遍野都是。
隻要春天勤快一點,不但有新鮮果子吃,還能晾曬大量的果幹,足夠一年吃的。其中杏幹酸甜,梨幹和葡萄幹則是純甜,都是李春蘭喜歡的零嘴。
第十章相見
李春蘭接過來,一邊吃着果幹,一邊跟爺爺聊起來,對于爺爺來說,這不過是跟孫女日常相處的普通一天。
他卻不知道,前世的這個時候,虛榮的李春蘭已經跟張榮去了東河,從此踏上一條不歸路。
“門上破了一個洞,前天黃鼠狼鑽了進來,想抓雞,被大黑趕走了,”爺爺絮絮叨叨說着家常事,“還是石幹部給我把門修好了!”
爺爺之所以搬出去單過,就是因為當年李東寶找了張榮,張榮嫌棄老人,說婚後不能住在一起。
善良的李爺爺就把小院子讓給了兒子,自己重新起了小屋居住。經過這些年的整修擴建,李爺爺的屋子倒比李東寶的還要好一些。
張榮生下閨女之後,又勾搭上了東河城的供銷社幹部,趕着跟李東寶離婚,跑到城裡去了。
可是李爺爺卻沒有再搬回去跟兒子居住,如今李東寶還年輕,萬一有合适的女人還可以成家。
李春蘭細細嚼着梨幹,心裡很是後悔,平淡的日子才是真的,她前世得有多傻,才能放着這樣的好日子不過,而自投羅網跟着張榮。
前世李爺爺和李東寶得知她跳河的消息之後,都被氣壞了,帶着靠山屯的一幫子村民,一起打進了張榮的家。
張榮的男人因此丢了公職,流落他鄉,這都是後話。
“爺爺,小春蘭,你們來的可真早呀!”一個低沉渾厚的男聲響了起來,石景甯快步走了過來。
石景甯是個高個子男人,腰身挺拔,不像這邊的男人都要在地裡勞作,早早都佝偻了腰背,他一頭烏黑的短發,眉眼深深,嘴唇緊緊抿着,給人一種很堅毅的感覺。
“石幹部來了?”李爺爺趕緊招呼石景甯,“快坐,我們可是給你占了好座位,今天的電影可熱鬧了,是鐵道遊擊隊!”
這一部片子,翻來覆去在農村放映了很多年,不過這會兒,對于靠山屯來說,還是首映,因此村民們都非常期待。
石景甯坐下,李爺爺又遞過去一個棉褥子,“給,蓋腿上!”
現在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東河前不久下了一場雪,現在夜間溫度是零下十幾度,在這樣的冰天雪地中看電影,也隻有這個娛樂極度匮乏的年代才會出現。
看着坐在身邊的石景甯,李春蘭百感交集,這是前世她最糾結的一個人,怎麼說呢?石景甯對她很好,簡直是太好了,要不是她叫他石叔叔,兩個人差着輩分,她幾乎以為石景甯喜歡自己。
“小春蘭,今天怎麼不說話了?”借着土台子前面昏黃的燈光,石景甯打量了一下李春蘭,微微皺起濃黑的眉毛,“嗯?今天有心事?”
“可不是麼!”李東寶剛好走過來,他一屁股坐在石景甯身邊,掏出自家用煙葉卷的紙煙讓石景甯,被後者謝絕。
李東寶就自己點燃一支,吧嗒吧嗒抽了兩口,這才繼續往下說,“今天張榮過來了,說要接春蘭進城,我覺得她來的蹊跷,就攔着沒讓春蘭去!”
石景甯在李爺爺家住了有一陣子,對李家的情況還是很了解的,聽了李東寶的話,石景甯看向李春蘭,卻發現她剛好也在擡頭看着自己,那一雙黑黝黝的眸子,像是裝滿了秋天的湖水,波光潋滟。
石景甯輕輕咳嗽一聲,避開了李春蘭的眼神,“小春蘭自己是怎麼想的?其實東河不算什麼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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