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根玉管後面,是一本厚厚的冊子,翻開來、竟是一本雜記。應該是公子舒夜鎮守敦煌十年的間隙裡陸續寫下,詳細記錄了絲路上西域諸國的強弱動向、諸王性格弱點;以及城中政務管理得失、神武軍諸将品性。一一提及何人可用、何人需留意、何人又需及早處理——事無巨細,竟是整整一本軍政細則提要。最後一頁墨迹尤新:“敦煌為絲路要沖、東西命脈。大胤衰微後,諸國皆虎視眈眈,尤以回纥為甚。十年來為兄為保一方平安,已然竭盡全力,今重任落于弟肩矣。霍青雷自幼為高氏家臣,勇武率直,深孚衆望,弟若以其為兄之舊臣而見疑、則無異于自斷臂膀。可令其與綠姬成婚,示恩于彼,完其心願之餘亦可收為己用。諸事繁雜,不及一一細述。望善視百姓,珍重自身。兄去矣。”綠姬怔怔看着,忽然間似失了神智,不敢相信般地怔怔看着這些書信:“一定是假的……是假的!一定是高舒夜那個家夥僞造來騙連城的!”許久,女人忽尖利地大叫起來,發瘋一樣将所有玉管摔到地上,用腳踩踏。玉管摔落後,金櫃内側現出了另外兩件東西:象征敦煌城主身份的黑豹紫金冠和玉玺。那兩件東西靜靜擺放在錦緞之上,似是等待着新的主人來取。黑豹紫金冠下壓着一張雪箋,墨迹未幹,上面隻得兩句:“與君今世為兄弟,更結他生未了因。”狂躁不安的綠姬猛地安靜下來了,靜靜凝視着這兩句詩,忽然間眼裡滑下淚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而這裡的每一封信、都将她内心執拗地偏信的那個說法擊得粉碎。她錯了麼?這些年來,她一直錯了麼?一直在權欲中争奪,繼承了失去夫人的偏執的她、竟然還不如連城那個孩子看得真切。可是……明日,敦煌便要迎來前所未有的災難了吧?她居然為了一己之私、将整個敦煌出賣!如果連城那孩子知道他的綠姨媽、做下了這等事來,他還會當這個城主麼?她呆呆看着滿地的玉管,眼神激烈地轉變着。許久,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忽地拿着信箋、站起身向瑤華樓跑去。敦煌城口,守城的士兵詫異地看着一反常态的将軍,紛紛回答沒有看到城主。霍青雷一想便知公子舒夜定然便裝從側門而出,當下掉頭策馬狂奔。他在茫茫大漠裡追着,奔得不辨方位,從日中一直追到了日落。風沙呼嘯着刮到臉上來,他已經追出城外一百裡,卻沒有看到一個人。“高舒夜!你這他媽的蠢材!”他猛然大叫起來,目眦欲裂,忽然跳下馬将頭撞在沙丘上,失聲痛哭,手心裡那一張揉皺的紙被握得浸滿汗水,“你到底要去做什麼?就這樣一聲不響把整個敦煌扔了麼?以為老子會聽連城那個黃口小兒的話?”霍青雷下馬四顧,不知公子去了何處。他卻不知他所追出的方向、和公子舒夜所去正好相反,如何追得上?這個粗魯漢子卻锲而不舍,正上馬準備繼續追出時,忽然驚住了——一百裡外,居然隐約有黃塵騰起!在離敦煌三百裡開外處、竟有一支大軍奔襲而來,馬銜枚、人靜默,在沙風中悄無聲息。看方位,竟是繞過了嘉峪關、從弱水和居延海過來的。那條路,是敦煌去回纥牙帳的必經之地。——回纥要向敦煌出兵?!那一瞬間,仿佛有冷電沿着神武軍統帥的脊椎蔓延。他再也來不及想别的,霍然回身狂奔向百裡外的敦煌城。祁連朝陽要躍出天際的時候,長老妙水站在祁連山下,目送着白獅馱着星聖女走上雪峰去。想到此去星聖女或許再也無法生還,老婦眼裡也有不忍的光。想多囑咐一些什麼,卻遇到了沙曼華空洞茫然的眼神,她霍然一驚——星聖女已經被月聖女施了懾魂術,這個咒術不到一箭射殺高舒夜、隻怕是無法解開。沙曼華幼時從苗疆來到昆侖,孤苦無依,便是她半師半母地一手帶大。對沙曼華、她心裡也是有着一份特殊疼愛的,因此此刻止不住地擔心:這一次,若星聖女失敗倒也罷了、因為高舒夜必然不忍心對昔日戀人下手;可若萬一真的赢了、殺了高舒夜,不知又是何等情狀!——隻怕,不止像當年兩年無法握弓而已吧?教中三聖女裡,月聖女梅霓雅野心最大、手段最剛毅,背後又有極大的靠山,是故力圖排擠他人把持教派上下,十年來已經漸漸将日聖女蘇薩珊打壓下去,剩下所慮便是這個拜月教神女出身的沙曼華——梅霓雅這一次将失去拜月教背景的星聖女作為棋子,雖是得了教王指令、隻怕更多也是為了鏟除異己考慮吧?所謂明尊子民,原來也不過如此。長老妙水打了個寒顫,忽然間對于教中種種有了說不出的疲倦。沙曼華帶着白獅飛光,消失在祁連絕頂的冰雪中。東方的朝陽升起來,雪山上到處是一片刺眼的金光。長老妙水眯起了眼睛,忽然覺得眼裡有點刺痛。此時她看到一點黑影從西而來,跳丸般掠過冰川河谷、直奔絕頂而去——應該是敦煌城主高舒夜準時趕到了吧?祁連去敦煌三百餘裡,如約戰在日出之時、他非得連夜趕來不可。也不知道公子舒夜出于什麼樣打算、竟要把決戰提前這半日。逼得月聖女梅霓雅不得不臨時下令、讓蟄伏居延海的軍隊冒着危險昨天白日裡行軍、趕去敦煌。今日日出之時,這邊決戰的同時、月聖女帶領明教教徒和回纥軍隊也該開始攻城了罷?西域霸主回纥終于忍耐不住,要向中原的大胤王朝開戰了。而明教……他們為之付出生命和靈魂的明教,說到底、隻不過是諸國争霸逐鹿中的一枚棋子罷了。長老妙水笑了起來,白發在冰風中飄蕭,眼神黯淡——人各為己,毫不容情。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也罷了,隻是可惜了沙曼華這個她從小看着長大的丫頭。那個單純甯靜、毫無野心的少女,就這樣被各方勢力撕扯着、拿來殉葬。一想到此處,老婦心裡就隐隐作痛,一瞬間、幾乎有了不顧一切去将雪峰上可憐女子帶走,就此遠走高飛、離開江湖的念頭。一念之間,那個影子在冰川上幾個跳躍、已到了山腰。忽然長老認清了來人,眼神一凜、脫口驚呼了出來:“什麼!來的……不是舒夜?”白獅躍上祁連絕頂之時,紅日一跳、恰恰從沙漠盡頭升起。雪峰晶瑩剔透、染了微微的紅光,那種凜然烈豔、竟叫人不敢逼視。沙曼華的眼睛卻是空洞的,絲毫不回避地直視着冰上日光,漠無表情。她靜靜坐在白獅上,任雪山天風吹起她的長發,手裡抓着銀色的弓和金色的箭。箭尖在日光中反射着一點冷冷的光,有一種不祥的銳意。風吹起,積雪紛紛揚揚落下。就在積雪揚起的一刹、她聞聲辨位,猛然回首,一箭射去!輕微的裂帛聲,一角黑衣從飛雪中飄落。來人顯然沒有料到尚未正式開戰、剛一照面就被如此襲擊,一連在半空中換了幾次身形,才堪堪避過了那一箭、飄落在一根冰柱上。黑衣來客的靴子踩着那根冰柱不過手指粗細,卻居然不曾斷裂。黑衣男子遠道而來,點足于冰川之上,一眼看到了雪中張弓射箭的女子,眼神便凝了一凝,臉色瞬間有些複雜。十年了……和舒夜一起離開昆侖光明頂已經那麼久,以前那個十幾歲的明麗少女已然成長了很多,唯獨執箭時那般冷厲凝聚的眼神,卻是絲毫未變。“沙曼華!”他叫了一聲,看着她轉過臉來——他期待着她的驚訝表情。然而回應他的,依然是一支呼嘯而來的金色利箭!沙曼華臉上毫無表情,一眼看到黑衣男子掠上了冰川,想也不想地搭箭弓上,随着他的身形移動一連串地射出箭來。在他半空身形變換、舊力已盡新力未發的時候,那一支支金色利箭便呼嘯着飛來、意圖将他的動作釘死在空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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