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兒以前沒聽過這些,也不抽噎了,紅紅的眼睛看着自家娘親,被憐愛地攏進懷裡。“人呐,一輩子短短幾十年,說過去了也就過去了,平平淡淡是一輩子,是福氣,”寶兒娘歎氣道,“有本事的人咱們攀不起,圖人家有權勢?可有權勢的人家是那麼好進的?遠的不說,你舅家那二表姐,你剛進宮那會兒的事,好生生的秀才不肯嫁,非要跟着人家京城來的公子回去,去年傳了信,說人沒了,給你舅封了一千五百兩銀子。陪嫁丫頭跑回來說是讓大婦磋磨死的,就是大冬天跪在雪地裡生生給凍死了,你舅身子骨那麼硬朗的人,一下子老得……你要是回去,得認不出來了。”寶兒搖了搖頭,說道:“他不是這樣的人,我……”寶兒娘柔聲道:“我也沒有說他不是?娘說的是咱們這樣的人家,高低都不成,你要是回鄉找個尋常人家嫁了,爹跟娘,還有你哥哥嫂子,他們能護持你一輩子,要是你留在這裡,受了委屈,最多也隻能像剛才那樣,抱着娘哭了。”“他沒有給我委屈受,是我自己,”寶兒鼻子抽動幾下,小聲地說道:“他對我很好,人很好,我們以前也很好……然後,自從立了東廠,他認識的人,他說話做事,我就一件一件開始聽不懂了。”寶兒娘沒說話,隻是看着她,寶兒這些話一直都悶在心裡,和長青都沒有說太多,她怕打攪他,更怕把自己的不足暴露在他面前,也怕讓他覺得自己是個任性的人。“我害怕他要是見過了更多更好的姑娘,會覺得我……”寶兒話沒說完,又改口道:“他不會趕我走,可是隻要想想,他會在心裡覺得我比不上那些知書達理的姑娘,哪怕是個念頭,我就很難受,心裡疼得厲害。”“我什麼都不懂……”寶兒說着說着又想哭了,寶兒娘給她把眼淚擦幹淨,摸了摸她的頭發,歎了一口氣,“你呀,不知道是傳了誰的代,讓人操心。”“娘……”寶兒娘說道:“行了,你哥說什麼娘是不信的,娘跟你爹就在這兒住一陣子,讓娘看看人,要是不成啊,你哭也沒用。”幹淨的帕子濕了一半,寶兒的眼睛紅通通的,哭過了一場,心情竟然有些開闊起來,她彎了彎眼睛,帶着幾分得意地說道:“他人很好的。”然而這個很好的人直到年關都沒有回來,過年那天,外頭車水馬龍,往來都是送禮的高官勳貴,寶兒還是從這些人的口中得知長青這麼久沒回來是去了河南,同新晉指揮使孫盛一道,要從河南廂軍中挑選一批錦衣衛。明明去時,說的是十日之内趕回,這一去就是一個半月,連封書信都不曾有。寶兒強打起精神,和新聘的管家一起整理了各家府邸的禮單,拟定了回禮的章程,過年這幾日挑着一些官場上親近的人家見禮,說起來簡單,或者說是對那些從小培養的大家閨秀來說簡單,然而寶兒自己都覺出了自己的磕磕絆絆,接人待客半點不自然。這世上怎麼就有那麼貼切的話呢,有些人,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啊……腦子裡亂哄哄的都是白日的事情,明明那些上門見禮的客人每一個都是那麼地有禮有節,可夜闌人靜獨自回想,寶兒總要忍不住去想,那些人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是不是撇了嘴角,眼神嘲笑,就連平日裡一些慈眉善目的夫人們,在她的回想裡也成了扭曲的光和影。似乎所有人都在叫她的名字,耳邊沒有片刻能夠安甯,有人笑聲善意,有人則是古怪的拉長的調子,臉頰發熱,唇瓣發幹,寶兒一時又想起娘親說的那位二表姐來,其實她和那位二表姐并不是很熟,可莫名地想起她來,心頭就是一陣酸楚。她不是那種什麼都想要的姑娘,她沒有要圖長青什麼,她是真的喜歡他,想和他在一起,哪怕他還是那個無依無靠的小太監,她也喜歡。她沒有覺得長青掌權是件壞事,但她卻是真真正正地覺得自己在被抛下,她一點一點的配不上他了,也許到最後,她也會成為别人眼裡的二表姐,臨到頭來,落得一聲悲歎:太貪。白皙的手緩緩撩開錦繡羅帳,忽然聽見幾聲抽泣,那手不由自主地頓了頓,就落在了寶兒的肩頭,“生氣了?”寶兒淚眼朦胧,下巴被輕輕地擡了起來,借着雪光,長青用帕子一點一點地給她把眼淚擦去,他坐在床沿,語氣輕緩,“路上遇到些事,耽擱了,緊趕慢趕都沒趕上陪你過小年夜,我該打。”長青說着,握起寶兒的手,在自己臉龐上碰了碰,他靠得近,大冬天身上竟然還帶着一股汗濕氣,衣裳也不如平日的整潔,腳底下沾着雪泥的長靴都還沒脫,顯然是連夜騎馬趕回來的。寶兒抽噎幾聲,“下次不許這樣了,至少傳封信回來。”長青彎了彎嘴角,替她攏了攏發絲,語氣輕柔道:“傻丫頭,人都耽擱在路上了,哪裡還傳得出信?這次是特殊情況,下次不會了,我保證。”長青的語氣總是很溫柔的,寶兒卻聽得出這其中的差别,他每次反問别人的時候,都是帶着一股漫不經心的。寶兒就不說話了,披了件衣裳起身,正要去給長青取幹淨的衣物,被他按住肩膀。“大半夜的,不折騰了,”長青語氣裡帶着些許倦意,嘴角略彎了彎,說道:“我給你帶了點東西,不值幾個錢,勝在新奇,明日陪你去看。”寶兒嗯了一聲,半撐起身子,替長青解了外衣,放在屏風上,這會兒屋裡點着炭盆,上等的銀絲炭不見明火,不嗆也不冷,長青也就由得她從被褥裡探出身子來,隻是給她掖了掖。發冠端正地擺在床頭,長青和寶兒的發散在一處,攏進枕頭縫隙裡去,打眼瞧着分不出彼此來,寶兒聽見長青呼吸聲都還帶着喘息,不由道:“哪裡就趕着這一天兩天了,夜路又不好走,萬一摔着碰着怎麼辦?”長青倦道:“我再遲一天回來,你不得哭壞眼睛了……”話音帶着些許含糊,寶兒再看去,就見長青蓋着鴛鴦被睡得沉沉,借着夜色,能看到他眼下一抹青黑,顯然許久不曾睡個好覺了。想說的話就這麼噎在了嗓子眼裡,寶兒側着頭看了長青很久,伸出去的手終究沒能落在他的臉龐上,而是輕輕地給他掖了掖被褥。隔日天光大亮,寶兒心裡惦記着事情,睡得不沉,身側一有動靜,她就警醒地睜開了眼睛,正瞧見長青輕手輕腳地系着披風。“吵醒你了。”長青笑了笑,聲音壓得輕了些,臉上的神色溫柔,“再睡一會兒,我去趟宮裡,過午陪你,這次回來也能好好歇一陣了。”寶兒點了點頭,說道:“你不在的時候,我爹娘和大哥來了,就住在東邊那排廂房,你中午回來,我讓廚房多做些菜。”長青微微挑了一下眉,似乎有些意外,隻是臉上仍舊帶着些笑意,他俯身在寶兒唇上落下一記輕吻,在她耳邊柔聲道,“我會趕回來的。”寶兒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恍惚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長青低笑了一聲,起身推門出去了。成年的君王和幼主是不同的,前者哪怕胡鬧如江承,隻要他人在,就是朝堂一根定海神針,後者即便是天縱奇才,那一小團坐在龍椅上,也不會有多大威勢。因為内閣的存在,朝堂上這一點還不算太明顯,可在宮裡,五六歲大的小皇帝卻是沒有皇帝待遇的。長青到時宮裡亂糟糟的,一路走過來都是忙亂無章的宮人在疾走,一直到了承乾殿,擡腳進去,裡頭鴉雀無聲,小松子守在殿外,看到長青簡直像是找到了救星。“督公,快去瞧瞧吧,小主子爺沒背上書,周妃娘娘罰跪呢!”小松子聲音壓得很低,語氣裡帶着幾分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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