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死罪已罰過,這罪便減去大半,隻是也不能就此了了,就讓她入鹹安宮靜心思過吧。”良久之後,太皇太後才開口說道。“是,奴才就此回話!”鮑司正恭敬異常地退了出來。當室内隻留下太皇太後與蘇麻喇姑兩人的時候,蘇麻喇姑看到太皇太後的面色忽陰忽晴,不禁問道:“這又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太皇太後終于露出笑顔,“好個齊佳裕德,果真沒有令哀家失望!”“怎麼說?”蘇麻頓感莫名。“兜了一大圈,她又把這道難題重新抛給哀家,在皇上或是遏必隆面前,是要當個好人還是歹人,讓哀家自己決斷,她倒是撇了個幹幹淨淨。如今這宮正司的威信也樹了,人情則半分也沒得罪。好好好,也難為她了。”太皇太後笑容收盡,眼中竟然有些蒼涼,“這宮裡果然還是聰明人多。”不知太皇太後是褒是貶。蘇麻喇姑在心底暗暗歎息,這事情從初起到現在,仿佛被逼入死角不得喘息又突然峰回路轉柳暗花明,這到底是福還是禍呢?誰又能說得清?此時此刻,凄風苦雨的遏必隆府也随着東珠的還陽迎來片刻晴朗。遏夫人靠在遏必隆的肩頭,眼中雖然早已止住了淚,可是卻忍不住悲凄哀傷。“老爺,不如我們退下來吧。”“退?退到哪裡?”遏必隆拉着夫人的手,在自己的掌心中輕輕撫着。“你退政吧,我們離府住到西郊的園子裡去。再不然,咱們舉家遷回奉天去。不論到哪裡都好,咱們不在京裡待了,離開這是是非非的天子腳下,你也不要再管朝中的事了。”“我的傻夫人,哪裡是咱們想退就退了!”遏必隆歎了口氣,“眼前的人和事,你怎麼就沒看到?那蘇克薩哈倒是想退,退成了嗎?”“那還不是鳌拜與他有私仇?咱們兩府又沒有間隙,你若退了,他還能如此待你?”遏夫人不解。遏必隆苦笑着:“如今在皇上和太皇太後眼中,咱們與鳌拜又何分彼此?若是我退了便是與他決裂,置他于不義,你說他會如何待我?”“那幹脆說服他,你們二人一起退了,徹底歸政給皇上,你們得個清閑,皇上也得安心。”“退?恐怕死都不得安甯。想想多爾衮!”遏必隆歎了口氣,“古往今來,這輔助幼帝的托孤大臣最是一份苦差事,得了這差事,怕是沒有一個善終的。不攬權弄權,外面的場面就壓不住,壓不住那些蠅營狗苟的事情就會竄出來,國家吏治經濟就會亂了,百姓也沒有好日子過。可是若是攬了權主了事,在天子眼中又有僭越之嫌,又必除之後快。不管是賢是忠是奸是佞,隻待皇上重掌大寶,必要先扳倒輔政大臣,如此才能令朝堂一心,萬方臣服。”“那便沒有出路嗎?”遏夫人苦悶極了,“如今咱們在外面還如此憋屈,想想咱們的東珠……”遏必隆拍了拍夫人的手:“如今,或許能解這死局的,正是咱們的東珠。”“什麼?”遏夫人瞪大眼睛看着遏必隆,“何意?”遏必隆搖了搖頭:“你以為東珠的事,就是偶然,是天意?”“不是嗎?我猜一定是額娘在天上看到咱們東珠受苦,她最疼東珠,所以一定是她想法子護佑了東珠,咱們東珠才逃過一劫的。”遏夫人切切言道。遏必隆撫須而視,對着遏夫人的眼睛,四目相對,省去無數贅語。玲珑心思冷宮藏午後,福全與常甯一道來到鹹安宮探望甯太妃董鄂氏。太妃見到親生兒子自然十分寬慰,拉着福全叙着親情,又讓宮女上點心和果子,正是一派母慈子孝、融融之态。常甯則借故開溜,從甯太妃所居的殿閣繞到後面,遠遠地便看到“福宜齋”,這裡似乎許久沒有人住了,牆體與門窗的顔色都很舊了,窗紙也都殘破了,院子裡長滿了野草與藤蘿,卻無應季的花卉,院前的假山盆景中間還裂了一大塊,看上去有些搖搖欲墜。常甯繞到門前,心裡正在犯疑,冷不防聽到有女子讀書的聲音。“永日不可暮,炎蒸毒我腸。安得萬裡風,飄吹我裳?”那是一種如入無人之境的大聲誦讀,但聽上去卻懶懶的,就像兒時尚書房裡的師父讓自己大聲誦念《論語》一樣,自己雖不想讀卻還偏要讀,于是隻能帶着三分怨、三分氣、三分懶地讀出來。常甯探着頭一看,不由笑了。隻見屋裡的女子頂着亂亂的發髻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裳,一隻手拿着不知從哪裡找來的如銀盆一般大小的大扇子呼呼扇着風,一面用筆在牆上寫着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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