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斷床很硬,不适合久睡,每次和母親值完夜班,程真都有點背疼。但他還是喜歡呆在醫院,這裡有許多新鮮的人和事,遠比被關在家裡有趣。常青架不住他的央求,隻好帶着兒子上班,再三囑咐他不要亂跑。
那時候人們的安全生産意識還不強,防護措施也不科學,二院擁有全省最好的職業病科醫生,門診的患者很多。常青忙起來就顧不上程真,一眼沒留意到,他就從自己視線裡消失。
程真熟悉這座醫院的每一間診室和病房。他最害怕外科和急診科,那裡的醫生總是急匆匆的,會嚴厲地批評他礙事。他最喜歡産科和兒科,産科的醫生都是阿姨,對他客客氣氣,忙起來也不會責備他,護士還會給他零食吃。兒科就更有趣了,那裡有許多孩子,大人排隊的時候,他就能和孩子們玩一會兒。
常青在患者和兒子之間忙得歇不下來,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一向活潑的程真突然蔫了兩天,緊接着就開始發燒,一邊腮幫腫得高高的,碰一下就疼得要哭。防過了流行病高發的春天,還是沒躲過夏天,程真被傳染上病毒性腮腺炎。他腫着臉,被母親帶去輸液。
輸液室的護士就沒那麼和藹了,她們不僅按住他,在他手上紮針,還開他的玩笑,叫他“傳染源”。每次程真想偷偷跑出去,就會被她們叫住——
“‘傳染源’,你去哪兒?”
程真被活活氣哭好幾次,死活也不肯去醫院。
常青隻好重新把他鎖在家裡,每次下班回來,帶着輸液器和藥瓶,親自給他紮針。醫生到底不是護士,孩子的血管又細,常青紮遍了他的手背腳背和腦門,經曆無數次滾針,才把針頭紮進他的靜脈。
那段日子是程真的噩夢。
每到常青的下班時間,就是他最恐懼的時刻。
他看着自己青一塊紫一塊的手背和同樣無處下針的腳背,臉上針紮火燎的疼痛還是不肯離開。牆上的挂鐘一分一秒地提醒他,母親又要回來了。
可那天他等了很晚,天都黑透了,常青還沒到家。這時電燈突然熄滅,他摸着黑,從窗台向外看去,附近的窗也是黑的。
停電了。
人們三三兩兩地從樓裡出來,在外面散步。樓下越來越熱鬧,孩子也多起來,窗外的喧鬧襯得房間裡更加安靜。
程真拍了拍玻璃,想引起他們的注意,隔着兩層玻璃,當然沒人能聽到。他又使勁拍了拍,震得手也疼起來,依舊沒人理他。
他捂着手在黑屋子裡亂轉,一頭碰在櫃角上,疼得眼冒金星,眼淚再也關不住,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程真又想起醫院裡的人都叫他“傳染源”,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連給過他糖的護士都拿他開玩笑,氣得哭出聲來。
鄰居們要麼還沒下班,要麼都在外面,沒人回應。程真摸到門口,用手摳家門的鎖,摳到筋疲力盡,也沒把門打開,索性坐到地上,扯開嗓子放聲大哭。
一直哭到喘不上氣。程真用衣服抹抹臉,想摸回屋裡睡覺。剛站起來,就聽見有人在門外叫他的名字。
“誰啊?”他抽了抽鼻涕。
“我。”夏宇的聲音。
程真鼻子一酸,又哭起來,他想到樓下的孩子都陰陽怪氣地叫他“二毛子”,和自己被叫做“傳染源”也沒什麼區别,哭得更厲害了。
他哭了一會兒,門外沒了聲音,他以為自己把夏宇煩走了,頓時閉上嘴,難過得要命。眼淚在眼圈轉着,将落不落的時候,門外又傳來腳步聲。
緊接着,就是口琴的聲音。
一首接一首,有那首《阿廖沙》,也有其他曲子。程真忽然發現,那盤磁帶裡的曲子,夏宇全都會吹。
在他的琴聲裡,程真漸漸平靜下來。
他坐下來,把頭靠在門框上,不知不覺地睡着了。
——————
03麻雀
臨近下班的時候,常青端着飯盒,準備像平常一樣,去食堂打飯帶回家。剛走出辦公室,迎面就推過來幾個擔架,上面躺着急性鉻中毒患者。
常青立刻扔下飯盒,換上白大褂,一直搶救到午夜,才奪回這幾條性命。
如果不是住院醫師提醒,她幾乎忘了家裡還有個孩子,常青在住院處食雜店買了兩個面包,匆匆趕回家。
筒子樓已經恢複供電,常青一開門,就看到倚着門框睡熟的程真,臉上帶着塵土和淚痕。
她的臉瞬間就濕了。
離婚的時候,常青沒掉一滴眼淚,直到此刻才徹底失控。她用額頭抵着門,無聲地緩過情緒和低血糖,擦了擦臉,把程真抱到床上。
那天晚上,她在桌前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早上,程真在床上醒來,想起昨天晚上停電的恐懼,和黑暗中傳來的口琴聲,又覺得這像一場夢。
請勿開啟浏覽器閱讀模式,否則将導緻章節内容缺失及無法閱讀下一章。
相鄰推薦:俱傷 變成喪屍後我面癱了 皇帝陛下之墨染嫣然+番外 從天才到混子 碎涅 向老鐵表白以後 他的女裝絕對有問題 什麼末世是我造成的? 世界那麼浪,我想去康康 大話西遊2之我為天庭流過血 我為祖國偷科技 潤玉同人之雪神遙寒 你想紅的姿勢挺特别 穿越六零小圓滿 [咒回同人]肝露谷,但咒高物語 誰懂啊,身為大師兄真的很難低調 混凝土俱樂部 翠鳥時日 紅樓花下客 我隻想當個技術宅[星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