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胳膊受了傷,做起來不免笨手笨腳的,但他的神情卻是一絲不苟的。鐘荩歪着頭看他,沒有去幫他的忙。常昊給她盯得不自在,微窘地說道:&ldo;我就在外面,有什麼事你喊一聲。&rdo;鐘荩笑了笑:&ldo;其實你骨子裡也是一個細膩的人。&rdo;&ldo;我……生活在文明世界,作為男人,做這些是應該的。&rdo;當然,他以前沒為某個女人做過,但他有天賦。&ldo;謝謝!&rdo;常昊擺擺手,迅速而又慌張地閃了出去。昏暗的燈光,發黑的棚頂,鐘荩在c黃邊坐下,身上的每寸肌膚都在叫嚣着累,精神卻有點不平靜。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淩瀚。如果今天陪她來的人是淩瀚,她會舍不得睡的,要和他依偎在星空下說一夜的話。說些什麼不重要,他總會微笑地聽着,輕撫着她的手臂,吻吻她的鼻尖,啄啄她的唇,過一會發出一個語氣詞,代表他非常專注。這麼安甯的夜晚,察覺不到時光的流動,十指緊扣,聽着彼此的心跳,不想昨天,不想明天,仿佛天已老地亦荒。說不清的唏噓在心頭。這晚上,鐘荩又一次夢到淩瀚了。他像是在龍口鎮,又像在某一個陌生的村莊。她向他走過去,他看着她的眼神那麼無奈、悲痛、絕然,他讓她走,說不想見她。她哭了,說我走了這麼遠的路,你不可以這樣殘忍。他說真正殘忍的人是你。她問為什麼?一陣山霧襲來,他不見了。鐘荩醒了,懷裡抱着常昊的外衣,門外靜悄悄的。蓦地,門被輕輕推開,她忙閉上眼。感覺到常昊走到c黃邊,低頭看了看她,把被子輕輕拉上。他沒有立刻走開,而是又站了一會。他們已經算非常熟悉的,但今夜,她看起來好像是有點不同的。他又說不出是哪點不同,就是平白無故地讓他心亂、血液發燙,心中塞滿了異樣的感覺。他忍不住一次次跑進屋看她,多一次,心就跳得更快一點。他沒喝什麼酒,卻連耳背都紅了。老頭問他們是不是新婚?他義正詞嚴地回答他們隻是同事,可聽着這話非常的假。他悄悄伸出手摸摸她的額頭,清涼涼的,滑滑的。她眉皺了下,他受驚似的縮回手。四周安靜極了,他聽到自己的呼吸,越來越重,在這靜谧的夜裡像拉着風箱。他愕然地發現,心裡潛藏着一個陌生而又巨大的沖動,他想把她抱起,緊緊地。他又一次慌亂地跑了出來,讓夜風吹了好一會,才慢慢恢複了正常。朦胧之中,天亮了。棚外的人、棚裡的人,都籲出一口長氣。老頭已經下地幹活了,給兩人又煮了一鍋苞米。常昊領着鐘荩到山澗簡單梳洗了下,他們像往常一樣說話,但是眼神沒有一點交會。吃完苞米,兩人就急忙上山。山中有被路人踩過來的小徑,彎彎曲曲伸向山林深處。常昊走在前面,折了根樹枝,邊走邊拍打着兩邊的灌木叢,給蛇蟲提個醒。鐘荩也不敢大意,集中精力跟上。一共翻了三座山峰,站在半山腰,看到山下炊煙袅袅的房舍,兩人都已是汗如雨下。常昊回過頭看鐘荩,&ldo;終于到了。&rdo;鐘荩頭發濕濕的黏在額頭,她疲倦地舔舔幹裂的唇,&ldo;是呀,我都快體力透支了。&rdo;常昊汗濕的掌心在衣襟上蹭了蹭,然後朝她伸過去。鐘荩搖搖頭,&ldo;你還受着傷呢!&rdo;&ldo;再受傷,我也是個男人。&rdo;他的手固執地舉在半空中。鐘荩猶豫了下,落落大方把手遞給了他。他們之間已經有點别扭了,如果她再刻意回避,那麼以後就無法自然相處。就當什麼都沒察覺吧!常昊也沒多想,隻是下坡非常謹慎。那條傷臂仿佛滋生出無窮的力量,一點也不疼了。下灣鎮說是鎮,實際上是個山民的聚集點,大部分人家都分居着山裡各處,鎮頭到鎮尾,數得過來幾戶人家。常昊向鎮頭一戶人家打聽,這裡有沒有一戶姓淩的人家。山民愣愣地看着他,他忙加了一句,他家有個姑娘做教師的。山民笑了,呶,就是他家啊!這家院中曬着幾大匾藥材,大門敞着,兩人在門外叫了聲,沒有人應答,走進去,屋子裡也沒有人。難道上山采藥去了?常昊自言自語。鐘荩四下看看,目光落在牆上的一個照片框上。照片框是紅木做的,古色古香。裡面放的照片大部分是黑白的,有些都發紅,裡面的面容都模糊了。有幾張是彩色的,有一對年老夫婦抱着一個男孩,有男孩背着個小書包站在院中拍的。拍的時候迎着光,男孩眼微微眯着,一對濃眉輕擰着。最後一張是一位三十多歲女子和男孩。男孩長大了些,眉宇間的英氣遮都遮不住。可以想像日後他是多麼的俊朗陽光。女子沒有看向鏡頭,而是俯首凝視着男孩,表情溫柔、憐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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