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饒是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驟然見到聞玉,還是被驚了一驚。
這眉眼氣質,莫說還有信物,便是隻有這張臉,也已足夠了。
宮裡的娘娘個個貌美,皇子王孫更是氣度不凡,可還未有哪個能越過眼前這位,胡為光領着人一路行來,不知叫多少宮人看呆了眼。
聞玉仿若不見,他目不斜視,走在這條對他來說既陌生又熟悉的宮道上。
離福甯殿越近,那些埋在記憶深處的東西就越清晰,沸油一般在心頭滾過,然無人能從他面上窺見一星半點。
福甯殿外已被清理幹淨,沒有閑雜人等,胡為光替聞玉推開殿門,自己也并不入内。
聞玉跨門而入,沒有任何猶豫地走至寝殿深處。
殿中有一股明顯的藥味,挂着明黃簾帳的拔步龍床上,靠坐着澧朝的九五之尊。他面色暗沉,兩鬓灰白,與數日前所見判若兩人,似是長信宮的一場大火,将他的精氣神也一并燒幹了。
趙冉見到聞玉進來,忍不住撐着手往外探出身子,他的目光落在眼前人的面上,熟悉的眉眼,熟悉的神色,如十八年前後的兩場大火一般,燙得他渾身戰栗。
趙冉朝他擡起手:“來,走近些來。”
然聞玉未動。
甚至從一開始,他就未行叩拜之禮,因為無論是為君還是為父,眼前的人都沒有讓他行禮的必要。
趙冉的手僵在半空,良久才緩緩垂下。
“你怨朕。”
趙冉垂眸,苦笑一聲:“你也應當怨朕。”
“是朕的錯,是朕錯了。”趙冉捂住臉,“朕對不起重雪,更對不起你。朕甚至不敢問你,當初是如何逃到宮外的,這些年又是如何過的。”
他沒有這個臉,更沒有這個勇氣。
趙冉翻出那塊冰種白玉來,朝聞玉道:“這塊玉你一直都戴在身上,可還記得兒時,父皇也曾拿這塊玉來逗你玩?”
“那時候你才那麼丁點大。”趙冉比劃了一下,“你自小生得玉雪可愛,又聰明伶俐,早早就會說會走,隻是跟……跟你母後一般,不大愛笑。”
“那時候,朕也抱過你,讓你坐在朕的膝頭,給你念過詩,教你習過字。”
“你、你可還記得?”
趙冉目光殷切,然聞玉的目光依舊深不見底,他緩緩開口,卻沒道出令趙冉滿意的答案。
“或許是吧。”聞玉道,“或許那時候,你還對我抱着慈父之心,可惜後來,這點子微薄的父子親情被你親手抹去了。”
趙冉猛地一顫。
“我記得的是你對母後不聞不問,任憑她郁結于心;記得我每每同你請安,你都不耐厭惡;我還記得你縱容韓氏,放任宮人欺淩于我,将我推入荷花池中,事後卻連來看我一眼都不曾,便責難我頑劣不訓。”
“你罰我跪在禦花園裡,頂着高熱忍受來往宮人的奚落白眼,那個時候,你可記得你的一腔慈父之心?”
“我記得的還有很多,父皇當真想一一聽完麼?”
趙冉再無法與他對視,偏頭避開了他的目光。因着這一聲遲來的“父皇”,他心中沒有半點喜悅,反而有一股難言的臊意難堪,在他心頭來回拉鋸,在不斷地提醒他,他這個“父皇”當得是如何失職。
趙冉閉了閉眼,再開口時已是顫聲:“是父皇錯了。是父皇受小人蒙蔽,是父皇糊塗,誤會了你的母後,更錯待了你。這十八年來,朕日日備受折磨,一閉上眼就能看見那漫天大火,朕後悔了,朕真的後悔了。”
“可是,可是朕也不想的。”趙冉複擡起頭來,“珏兒,你信父皇,父皇不想的,父皇也是被韓萏那個賤人所騙,朕一知道真相,便立時處置了她!還有韓氏,韓氏的每一個人朕都不會放過,朕定會給你,給你母後一個交代!你信朕,你信朕……”
聞玉望着他,漆黑的瞳仁裡終于有了些旁的神色,他牽了牽唇角,勾出一個涼薄又諷刺的笑。
“到了這個時候,父皇還認為這些過錯皆因韓氏麼?”
趙冉的聲音的戛然而止,宛若被人立時掐住了喉嚨,安靜得有些可笑。
“我信,我信父皇這些年沒有一日過得舒坦,因為你自己也很清楚,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你!”
聞玉驟然沉了臉,眸中神色銳利如刀,一寸一寸刮在趙冉身上,讓他驟然生出幾分驚懼。
“你與母後離心,是因你朝三暮四,你與韓氏牽扯不清,卻猜忌母後對你不忠,甚至懷疑我非你骨血;衛氏忠心耿耿替你保家衛國,你卻擔心衛大将軍手握軍權,有朝一日會劍指帝都,威脅你的皇權,你的帝位!”
“所以,當韓晉和林隋串通一氣,細數衛廣然罪名之時,你憤怒,卻也切切實實松了口氣。你抓住了衛氏的把柄,逼着衛國公連夜辭官避世保全族人,你冷眼旁觀,看着衛家軍多年累積的軍威口碑毀于一旦,同那五萬将士一道埋骨他鄉,世人再提起衛大将軍,不會是交口稱贊,隻會把他當作戰敗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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