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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世事洞明四寄生草（第1頁）
晚來風稍緊，冬至日行遲。展眼冬至節到了。宮裡冬至是個大節，所有宮妃依例必須去面聖請後，無一例外，所以颦如雖然即将臨盆，也隻得在瑤晴、瑤雪的攙扶下，先去了乾清宮随衆去參拜聖駕，然後去鐘粹宮給悫惠貴妃請安。
冬雪初晴，宮苑銀裝素裹，清冷幽深，鐘粹宮宮門外卻是花枝招展、莺叱燕姹、萬紫千紅，各宮答應以上的嫔妃全都花枝招展地聚集在鐘粹宮宮門外，等着排班按順序進宮請安。她百無聊賴、渾身酸軟，斜倚在瑤雪身上，看着那群年齡不一卻命運相似的女子，無限傷懷。瑾庶妃子矝也是大腹便便，但仍不失娴靜文雅；惠妃自從修行後極少外出，今日依然是荊钗布裙、目光呆滞；采薇、子佩及密貴人、和嫔等人淹沒在花紅柳綠中，連多日不曾露面的宛馨也夾雜在其中，唯獨榮妃被圈禁未曾來到。
日沉沉，人悄悄，一炷後庭香袅。風流帝子不歸來，滿地禁花慵掃。
颦如正感歎着，聽得太監傳谕令我等進宮，她步态慵懶、深思散漫地跟在人群中慢慢走着。地上有舊日積雪留下的灰色痕迹，表面上浮動着一層今晨剛剛飄落的雪花，踩上去出輕輕的吱吱聲，令人更覺寒冷。她不由自主将身上的紫色繡花滾貂絨軟邊披風向身上裹緊，腳步也不由得加快了些。
剛剛走到宮門口，忽然，背後一股急沖的力量向她撞來，她登時覺得天旋地轉，腳下虛滑，翻身跌倒在台階上。出于母性的本能，她下意識用手捧起圓鼓鼓的肚子，一任自己身體完全失去平衡，向着冰冷堅硬的石階上摔了下去。然而除了腿上、胳膊上等等的痛楚外，肚子還是一陣陣抽搐的疼痛。她疼得匍匐在台階上無法動彈，全部宮妃都聚攏在周邊，連悫惠貴妃也聞聲趕了出來。
隻聽見宛馨驚慌失措的聲音，戰戰兢兢地說：“我……我不是有意要推倒颦妹妹的，真的，地上很滑，我被滑了一下，差點摔倒，不知道怎麼不小心撞到了颦妹妹。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貴妃娘娘，您明鑒啊！嫔妾真的不是有意啊！”
悫惠貴妃聲音冰冷地傳來：“無論你有意也好，無意也罷，如果真的傷到颦如肚子裡的龍種，都是一樣的死罪一條！”說着，她走到颦如身邊，無比關切地問：“已經傳禦醫去了，妹妹感覺怎麼樣？還好吧？”
颦如忍了忍痛楚，幽怨地擡頭看了一眼宛馨，歎氣道：“或許，我就不該在此時懷有龍種。萬歲爺已多年沒有添丁了，是我不好，打破了這種甯靜，招緻不必要的怨憤！”
悫惠貴妃聽出了她語氣中的氣惱和怨恨，因顧忌她在帝玄烨眼中的榮寵，當即沉聲命令道：“按照家法，宛庶妃危機萬歲子嗣，罪無可恕，上報宗人府，拉出去順貞門外鞭打一百，念在被萬歲翻過牌子，不必攆出宮外，請旨直接打入冷宮。”
“不要啊！求求貴妃娘娘……您高擡貴手，嫔妾真的不是有意的！”宛馨吓得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急切地哀求着，又轉向颦如，更加用力地磕起頭來，“颦妹妹……哦，不，熙妃娘娘，求您大人大量，原諒我這一次，我真的不是有意加害與你！我與你同在一宮，如要加害你的孩子，早半年就可以尋找下手機會，怎麼會在衆目睽睽之下做如此不理智的事情，害自己身陷險境呢？求您三思啊！求您……求您放過我吧！”
颦如擡頭看着周遭各種注視着我的眼神，似乎都對宛馨報以同情憐憫，連悫惠貴妃問詢我的眼神裡，都含着不忍，她隻得委曲求全地說：“宛姐姐不是有意就最好了。如今妾身與瑾庶妃都即将臨盆，鞭撻責打恐影響胎氣，何況宛姐姐身子是萬歲爺寵幸過的，求悫惠貴妃大慈悲，免除肉刑。隻是我與她同處一宮，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可怎麼好呢？”
聽得她開口說免除宛馨鞭打，周圍全體人等都輕輕噓了口氣，悫惠貴妃更是急忙接口：“那按照你的意思呢？”
“不知可否委屈宛姐姐，在原本居住宮中，退掉所有伺候的太監宮女，禁足一年？”她低聲卻清晰地說。
禁足是宮中針對有封号的宮妃非常重的責罰，禁足期間宮門反鎖，宮妃不得出自己居住的宮門半步，飲食起居都是由太監由牆上的新開的小洞遞送，不得參與所有宮内活動，其他宮的人員也不得去拜訪交談，甚至牌子都會被收掉，絕無機會被帝玄烨召幸，大多數被禁足後的宮妃，就這樣被徹底遺忘，解禁後或是看破紅塵或是精神錯亂，即便回複自由之身，也基本再無東山再起之日，本朝尚無因罪大惡極被打入冷宮的宮妃，禁足已然是最嚴厲最惡毒地懲罰了。如果一并連伺候的太監宮女都退掉，禁足期間碩大宮苑内隻宮妃一人，自己照顧自己衣食等事，對于一向養尊處優的宮妃來說，更是雪上加霜，苦不堪言。
“不必吧！這責罰有些重了！”沒想到，第一個開口的竟然是一向平和無争的和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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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啊，颦妹妹寬宏大量吧！”瑾庶妃子矝也跟着勸道。
“或者，颦妹妹還有其他更好的想法？”悫惠貴妃皺皺眉頭，似乎沒想到颦如的要求這般嚴厲，仍無限期許地看着她問。
“妾身死不足惜，隻是可憐了這腹中皇家骨肉。同處一宮，妾身臨盆、孩子生産等，實在毫無安全感。妾身言盡于此，請悫惠貴妃娘娘聖斷！”腹中疼痛突然加劇，她無法多說其他，忍不住呻吟起來。
“熙庶妃的宮寝是萬歲爺特意安排裝飾的，也無法更換。哎！算了，這也是前世因緣吧！那就依熙庶妃的意思吧！”悫惠貴妃沉重地說。
“颦如，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起碼，宮女太監要給宛馨姐姐留幾個啊！”子矝急切地說，滿眼的淚。
“那就……那就将上次害得良妃姐姐遭遇不幸的那個宮女派過去服侍宛姐姐，可好？也正好慰藉了良妃姐姐在天之靈！”颦如喘了口氣說，腹内疼痛越來越厲害，她的心懸得緊緊地，千保佑萬保佑，孩子千萬不要出什麼問題啊！
此言一出，周邊一片噓聲。“何必這麼得理不饒人啊！”“做人給自己多留點餘地吧！”“大家都是姐妹，得放手時須放手不好嗎？”……各種議論聲此起彼伏，颦如無心細聽細想，拼命咬緊牙關與肚子翻江倒海的疼痛作戰。
悫惠貴妃無奈之下，最終安排密貴人去按照颦如的意思執行。
當她被扶回延禧宮茜竹殿時，宛馨連同宮女卍兒已一并被圈禁在赤栎殿内。
颦如深深記得離去時那四周鄙夷怨恨的目光，連同悫惠貴妃在内，她們肯定認為她是個睚眦必報、心狠手辣之人吧？算了，随便她們如何去想吧，她有天大的秘密要遮掩，哪裡顧得上這些？
隻是自始至終，唯獨密貴人面不改色、似乎對一切了然于心。
趁無人處，她悄悄問紅钰：“密貴人處，會不會……有什麼破綻被她現了？”
紅钰低聲笑道：“主子放心吧！宛庶妃按照計劃配合得很好，苦肉計、反間計、欲擒故縱計，非常成功，估計密貴人什麼也看不出來！主子您安心靜養吧，太醫說動了胎氣，恐怕要早産呢！”
颦如總算可以長出一口氣了，太子胤礽與宛馨的這有命無運、累計爹娘的孩子，看來是可以順利生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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