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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燕娘放又捏了捏拳頭，擡起頭來，露出一個深刻的笑來：&ldo;二嫂子說的是，在我的家裡，誰能欺負了我去？&rdo;弄死了她們不要緊，自己也得賠命，她雖然死了爹娘，還想好好地活出個人樣兒來呢，可不能把自己填到一群賤人挖的坑裡去，那就太不值得了。賀瑤芳舒心地笑了，這個繼母，有點兒意思。再擡眼看羅家妯娌幾個，一個個都是被熱豆腐塞喉嚨的表情，咽不下去吐不出來。羅大姐兒在身後滿面尴尬地扯了扯羅二奶奶的袖子，羅二奶奶頭也不回地伸手抹下了女兒的手。不自在地扭一扭頭，正好看到賀瑤芳來了，忙擡高了調子招呼她：&ldo;哎呀～我們二姐兒來了，是來看新娘子麼？你家添了口人兒啦。可算有了娘了，要不要來叫人啊？&rdo;賀瑤芳心裡翻她一個白眼，五歲的孩子，也是到了懂得一些事情的時候兒了。略精明一些，就該知道後娘是個什麼樣恐怖的存在了。聽了這話兒，十個裡頭得有八個要翻臉。賀瑤芳就是那兩個裡頭的一個。她邁着個四方步，慢悠悠地走到了婚床前。此時已撒完了帳，床上地上都落了些谷豆棗果，還有一些被踩壞了，大約是賀敬文出去的時候踩的。賀瑤芳人小腳小，踩到這硬硬的桂圓核桃一類的堅果上碜得慌，又怕走快了跌跤，一路咔吱咔吱走完了。奔婚床就爬到韓氏的膝蓋上去了。羅家n奶奶：……韓氏的蓋頭已經取下了，燭光下一張年輕的臉，清秀又堅毅，賀瑤芳一看這張臉就喜歡上她了。相由心生，不在美醜，看不明白的，大約是閱曆太淺。韓氏并不頂美，卻像是春日裡抖落了一身積雪的松柏，看着就挺拔舒坦。&ldo;松柏&rdo;将她一攬，扶正了個姿勢坐好了，小聲說：&ldo;這樣坐穩些，别咯着了。&rdo;賀瑤芳仰頭看她，笑得純真極了。羅二奶奶還要說什麼，韓燕娘伸手捏了個核桃放到賀瑤芳面前，輕聲哄着：&ldo;姐兒吃核桃麼？&rdo;她在出門子之前就跟媒人打聽過了，這賀家有三個姐兒一個哥兒，最小的那個姐兒才夭折了，目下隻有頭前生的一子二女。度其稱呼年紀，這當是二姐兒。然恐這小女孩子是賀客家的孩子，故而含糊稱呼一句&ldo;姐兒&rdo;。賀瑤芳不知道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卻也樂得順着她演下去，一點頭：&ldo;好的呀。&rdo;&ldo;咔嚓！&rdo;核桃就這麼碎了。賀瑤芳：=囗=！在前太妃前世今生加起來四十多年的人生曆程裡，從來沒見過這等女壯士！前世落魄的時候，跟着柳氏住的地方，街坊四鄰做粗活的婦人也有，入宮之後，特特挑的健壯宮女也不少，徒手捏破核桃的，沒人！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人，縱然心裡已經很驚訝了，賀瑤芳面上還能裝成個天真可愛的小朋友，輕呼一句：&ldo;呀！開了，能吃了麼？&rdo;羅家幾位奶奶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驚訝地一瞅，見這位新娘子笑看着她們，又捏了倆硬殼核桃！賀瑤芳發誓，她聽到了好幾聲響亮的咽口水的聲音。真是萬萬沒想到啊！舔舔嘴唇，前太妃就着新後媽攤開的手掌，揀核桃肉吃。唔，沒去皮，有點苦……賀瑤芳隻是嘴巴裡有點苦，羅家幾個奶奶就是心裡苦了。秀才最怕遇到兵，有理說不清，說急了她揍你一頓，你縱日後找補回來，這頓皮肉苦也先吃了。于是從羅二奶奶開頭，娘子軍們一面說：&ldo;哎呀，要開席了，我們到前頭熱鬧熱鬧去，鄰居們都來了，沒個幫襯的不好，不能叫姑太太一個人張羅呀～&rdo;一溜兒都倉皇地跑了。留下賀瑤芳和新來的後媽大眼兒瞪小眼兒。【這要怎麼辦？我爹那不讨喜的性子，不會被她打死吧？！】賀瑤芳如是想。【這孩子長得怪好看的，可就這麼跑生人腿上坐着，能行麼？】這是已經開始操心的後媽。因着第一次見面出現得時機太巧，表現得太暖，兼之生得太可愛，一個心黑手狠的前太妃，在後娘眼裡成了個要時刻留意，不令吃虧的軟妹子。哪怕後來賀瑤芳無法無天，苦主跑過來跟&ldo;家長&rdo;哭訴，韓燕娘隻道這告狀的家夥太奸狡！要是說長女脾氣暴一點，她還信，這小棉襖多乖多單純多懂事兒啊！這是後話了。反正，這會兒，這後娘已經給閨女操上心了。張老先生與前太妃選的人這個人是真的不錯，将條件限定死了，這無親無故，隻有賀家是親人的、好人家出身的媳婦兒，自然就要跟夫家一條心了。真能狠起心來作天作地的，十個裡也遇不着一個。還好，這回韓燕娘并不是例外。因韓燕娘是熱孝裡從權成婚，這房是圓不了了，賀敬文娶了個媳婦兒，也就是家裡暫時多了個管家婆，兒女有人管了、老娘有人陪了、家務有人安排了……而已。韓燕娘呢，得了個栖身之地，不會因為兩間半舊房裡隻有她一個人住而受到額外的不公正待遇。韓燕娘見亂人走了，才輕聲兒一句一句地抱着個軟軟暖暖的小閨女問她的話：&ldo;晚飯吃了麼？喜歡吃什麼？幾歲啦？生日過了沒有？開始讀書了麼？&rdo;賀瑤芳聽到她問讀書，心裡先點了頭，能想到讀書的人，見識就比尋常人要高些。她便也認真回答，家裡人口，張先生之地位一類。韓燕娘聽到張老先生&ldo;幫&rdo;賀敬文參謀事情，就覺得有些不對，究竟何處不對，她的經曆有限，且猜不出來，暫時放下不提。其次才是打聽家裡人的愛好，再問賀瑤芳住在哪裡，晚間怎麼睡，要不要問問老安人，跟她住一處。賀瑤芳笑道：&ldo;好的呀。&rdo;遇上個合意的後娘，比投胎遇到個封侯拜相的爹還不容易呢，自然要好好相處。一家人過日子，自然要互相體諒和和氣氣的才好。‐‐‐‐‐‐‐‐‐‐‐‐‐‐‐‐‐‐‐‐‐‐‐‐‐‐‐‐‐‐‐‐這裡頭新出爐的兩母女情意綿綿，外頭賀麗芳找她妹子快要急瘋了，她不過去廚房看了看茶水，妹子就不見了！恨得她險些将茶潑到有些微醉的親爹的臉上，壓着火氣，賀麗芳道：&ldo;二姐兒找不見啦！添什麼人口啊？添一個丢一個！&rdo;将賀敬文吓得酒也醒了。兩人皆不曾想到，賀瑤芳已經在新房裡了。還是羅五奶奶于女眷席上嚷了一句：&ldo;二姐兒與新娘子可真是投了緣兒了，正一處說話呢。&rdo;叫賀麗芳聽到了，事情才沒有鬧大。賀敬文瞪了長女一眼，正要擰她的耳朵，外面又來客了‐‐容老夫人打發人送了賀禮來，夾着一張容尚書的帖子。老安人命将禮物擡進，又賞了兩吊錢。來人并不久留，道是須得回去複命。賀敬文命宋平将人送出門外，自捏着帖子，回書房去拆了。見上面除了賀詞，又說了不能親來的原因‐‐朝中多事，脫不開身。羅老安人本是擔心這幾個孩子與繼母相處不好，聽說瑤芳與韓氏相談甚歡，又打發何媽媽來問能不能留宿，欣然允諾。賀麗芳不放心妹子，盯着弟弟去休息了，也要去新房&ldo;韓&rdo;繼母。羅老安人道：&ldo;去便去，隻是人多了，不許吵鬧。&rdo;賀麗芳答應得極快，一道煙也跑了。弄得羅老安人心底十分不安：早先要給她們尋後娘，一個一個尋死覓活不答應，如今雖然是情勢所迫，不得不接納了。可這臉也變得忒快了！姐妹倆并不知道老安人的疑惑，此時都坐在床上，看着韓燕娘卸首飾。有娘跟沒娘，那是真不一樣，用心跟不用心，也是兩樣兒。比如柳氏，一輩子就沒給賀瑤芳梳過一次頭，韓燕娘就做了。木梳輕觸頭皮的觸感，讓一陣酥麻從頭頂流到腳底，賀瑤芳得承認，自己的心，是真的開始軟了。賀麗芳似乎也被&ldo;收買&rdo;了，臉色已經沒有一開始的警惕了。人要是投了緣兒，一切都很簡單。韓燕娘見姐妹倆都生得幹淨漂亮，言談間也頗為懂事，自不會與孩子計較。尤其是見着賀麗芳眼睛不錯地看着妹妹，生怕妹妹吃虧的小母老虎的樣兒，不由會心一笑：&ldo;你别盯她太緊了，她得自己個兒立起來才行。&rdo;真是謝天謝地啊，要是這家裡有倆不知人間疾苦的憨貨，她真的要上吊了！賀麗芳将這後娘一打量，看着倒是順眼的。話卻是不敢苟同的：&ldo;她立不立的沒事兒，我們看着她就行了。&rdo;韓燕娘将姐妹倆一看，簇新衣衫金項圈兒，圓肚兒的金手镯子，耳朵上還挂着嵌米珠的小墜子，一樣的粉雕玉琢，不由歎道：&ldo;你們的命好些，能少知道些辛苦，也是福氣了。你要護着她呀，就得多操心，早長大。&rdo;賀麗芳一想，也是這麼回事兒，一點頭：&ldo;嗯。&rdo;前太妃：……喂！明明是我操心比較多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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