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在陶縣幫我拿到望川的真是你嗎?你要是還有一點靈在人世,給哥一點反應好嗎?”
可是周楹在一地封魔印中等了不知多久,周遭隻有寂靜。
半步升靈的軀殼一直有靈氣供養的話,保持原貌,甚至有餘溫、有心跳都是正常的。然而周楹感覺不到一絲屬于奚平的氣息,那具身體是“空”的,神識碎得無影無蹤,隻有那誰靠近砍誰的劍意還有點活氣。
周楹閉上眼。
“怪我當年沒把那張征選帖攔下來,是吧?沒事……沒事,怪就怪吧,反正你在我這向來是有脾氣就鬧。”他跟屍體輕聲商量道,“哥給你砸了這鬼地方,帶你回家,你到時候托個夢給我好不好?”
空殼不言不語。
“兩句話也不行嗎?”
連轉生木們也不動了。
周楹像是談判失敗,有點無奈,輕輕把那具溫暖的身體放進樹叢中,他用力在奚平頭頂揉搓了一下:“混賬。”
然後他沿着封魔印往前走去。
刻銘文跟寫字不一樣,誰刻都得按制,絕對不能發揮自己的“字體”。有時候肉眼看一模一樣的兩個銘文,可能因為哪一筆稍長一分,或者幹脆是擺放位置不同,作用就完全相反。所以滿地的銘文字看着都像一母所生。
像封魔印這種罕見的一等銘,當世許多自稱銘文高手的——比如三嶽倒陰陽之類的水貨——别說伸腳踩,從上面三丈高的地方飛過去他們都不敢,周楹卻渾不在意。
世上隻有一種人眼裡,銘文是不同的。
端睿大長公主問過,頂級靈感的人,眼中所見世界是什麼樣的。
就是這樣的:在他聽來,别人的瞳孔變化、血流、心跳,嘈雜得像拿着大喇叭嘶吼自己的欲求;開了靈竅後,修士們探出的神識與流轉的靈感對他來說都是可見的;在他眼裡,所有銘文字都是立體、動态的。
哪怕周楹一個銘文也不認識,也不用擔心亂動會把什麼炸了——他能“看見”銘文和周遭是怎麼相沖相融的。
這也是為什麼他敢跟着無渡海底的魔物學銘文,在這方面,什麼魔也騙不了他。
周楹徑直走向當年被三大長老封印的魔種,危險的一等銘文在他腳下紋絲不動,仿佛隻是地上的花磚。
封魔印上的銘文是玄隐三長老一起刻的,周楹能看出每個字是誰寫的——因為他眼裡那些銘文泾渭分明,上面還殘留着不同人的氣息。
一部分屬于他見過一次的司禮長老趙隐;一部分與奚平身上的劍氣有一點微弱的呼應,可能是司命章珏;剩下的銘文多寫在句尾段,隐約有壓陣決斷之威,像是林家那位“無判不言”的司刑手筆。
不同人刻的銘文,交界處都有微妙的互斥,尤其以趙隐和章珏之間最明顯。
更微妙的是,三長老留下的銘文字氣息或多或少都有些駁雜,尤以趙隐情況最嚴重,一部分靠近魔種的銘文幾乎到了“虛弱”的地步。
果然……
周楹在魔種旁站定。
五年前他見司禮趙隐時,就在趙隐身上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隻是那會兒他隻是個靈骨沒歸位的凡人,沒看清楚。而他發現端睿大長公主身上有道心蒙塵的迹象,則是在開靈竅之後。
這也就是說,趙隐情況比端睿這升靈嚴重多了,心魔的影響是自上而下的。
周坤曾在二十九年前下過無渡海,那之後不久就是玄隐山内亂。一般人可能會懷疑那場内亂就是心魔種引起的。可是後來周楹仔細追溯那段曆史,感覺内亂歸根到底就是趙家和李家人太多,玄隐山隻有三十六座山頭,資源不夠分了,這才給周家人渾水摸魚的機會。牽涉其中的人都十分理智,沒有當年瀾滄掌門那種失了智的角色。
以周楹對他那老瘋子親爹的了解,他當時就有了個猜測,現在證實了:從封魔印的銘文看,玄隐山三長老都受到了心魔的影響。這三個老東西,章珏長期潛在星辰海,林宗儀大半輩子都在閉關,趙隐坐鎮玄隐山主峰,露臉機會相對多些,也是個升靈峰主們才能偶爾見一面的稀罕物件——周坤一個凡人,有什麼機會集齊這三位呢?
隻有一個,就是他被天打雷劈,無渡海大魔的存在公之于衆的時候。
那時劫鐘一定會響,玄隐山三大長老一定會下返魂渦。
所以當年那顆心魔,周坤應該根本就沒帶走,而是通過某種方法留在了封魔印……甚至很可能是那位名字說不出來的群魔之首身上。
劫鐘一旦敲響,護法的三大長老道心必遭拷問,心魔就會神不知鬼不覺地趁虛而入。
其中以趙隐受害最深,很可能是因為劫鐘平時就陳列在玄隐山主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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