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者至重(上)容謙手指一頓,神情微凝,低頭深深望着他。燕凜擡頭,神情平靜地回望容謙,甚至還笑了一笑:“我私下問過風公子,他說你最少還要兩個月的休養才能經得起長途跋涉,而且……”他的眼神漸漸柔和,聲音也漸漸低下去:“再過兩個月,我就滿二十了。”容謙默然。這麼多重擔,這麼多壓力,這麼多波折,經過曆過挺過,天下人誰還會記得,這個少年,其實還沒滿二十歲。“二十歲,該加冠了。”燕凜凝望着容謙,低聲道:“容相,你能為我行冠禮嗎?”男子二十加冠,由長輩賜字,代表着他已經長大成人。這是他們人生之中,最重要的一項典禮。為孩子主持冠禮的人,總是最親近的尊長。隻是燕凜的冠禮,本來朝中宮裡,都是打算不了了之的。燕凜十六歲就親政了,誰敢說他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誰又敢不以成人的态度來對待他。他父母雙亡,最敬重親近的容謙又失蹤了,那,誰還有資格為他加冠賜字呢?皇族中倒是還有不少長輩的,但燕凜對于這些親戚,一向極之提防,決不肯随便讓哪個人,平白擁有替皇帝加冠的這種榮耀。關于冠禮的事,禮部上折請示過幾次,見每回燕凜都是若無其事,置若罔聞,自然也就識相地不再多提了。而自容謙重歸之後,緊接着便發生了一連串的變故。這冠禮之事,燕凜原本是提也不曾提過的,這一刻忽然說來,容謙卻是微微一怔。燕凜隻是微笑,神色出奇地溫和。這種溫潤柔和,根本不屬于本該銳氣飛揚的少年。“容相别擔心天子的冠禮太過繁瑣,咱們不用理會禮部那幫老古董,就在宮裡,找上最親近的人聚一聚,當是行家禮就好,一切從簡,以你的身體,也應該是可以應付的。”“燕凜!”容謙的聲音輕若微風。自從他開始重新接受燕凜日日陪伴在身旁,他便不再象以前那動,永遠謹守禮儀了。沒有人的時候,他更喜歡直呼燕凜的名字,而不是一聲聲喊着“皇上”,“陛下”。他身體不好,所以也用不着行禮,倒是可以理所當然地,享受燕凜的服侍。自然而然地支使着燕凜做這做那。看着這個從沒服侍過人的皇帝,笨手笨腳地為他捧茶遞藥,推車削果。這其間,笨蛋燕凜被熱水燙着若幹次,失手用銀刀割傷手指若幹次,吓得太監宮女們哀哀叫喚無數次,而到現在,所有人都已經對這一切習以為常,而燕凜也漸漸手腳靈活起來。他能夠為容謙按摩捶背,力度适中地即可以讓肌肉不至因長期不能運動而僵硬,又不至傷到脆弱的骨頭。他可以熟練優雅地用刀轉着圈削掉整隻果子的皮,長長的果皮螺旋而下,至地而不斷。他可以為容謙整衣理襟,手腳俐落得不象是個從來隻接受别人服侍的人,他也能為容謙梳頭束發……隻是……現在,他想的,卻是在他人生極重要的典禮上,讓容謙親手為他束起長發,加上金冠,給他一個字,一個,隻屬于他和他的名字。“容相,是你撫養我,教導我,指引我,保護我,除了你,我不知道,還有誰能為我加冠,除了你,我不知道,還該請誰來看我最後長大的儀式。”他看着他,眼中終于有了祈願:“我想要你知道,你教養的孩子長大了,我想要你給我一個字。然後……”他笑,神情竟不帶一絲勉強:“我送你去治傷。”這一刻,他出奇地真誠。真的,并無勉強,并無矛盾。即使沒有當日,永不相見的決心,即使不曾擔心自己繼續連累容相,他也并沒有想過,要留下容謙。從他親眼看着風勁節是如何剖開血肉,怎樣接筋續骨之後,他就再沒有一絲一毫的念頭,想要留住容謙。所有的苦難,他都看在眼中,所有的艱難,他都在旁邊和容謙共同經曆。但凡有一絲人性,也該知道,哪一種選擇,才對容謙最好。不,其實,從來就不曾有過選擇吧!隻要風公子說所的一切都是真的,那麼,就這樣吧。放開手,送他去那遙遠的地方,從此永不能相見,從此再不能聽到他一絲消息,但至少,會知道,他在那天之涯海之角的地方,很好地生活,再不受傷痛所苦,再不必為自己憂心。以前的燕凜,還有許多幼稚任性淺薄之處,而現在,應該能糾正許多了吧。以前的燕凜,口口聲聲說着容相是我最重要的人,可是,心裡更愛的還是自己吧,所以才會為了自己的感受,自己的疑慮,自己的苦痛,自己的患得患失,而胡思亂想,平白猜忌。而現在,他已經不再把那些信誓旦旦的話挂在嘴裡了,他已經懂得,在大多數時候,把容謙的感受置于自己的得失之上。隻是,還是有一點小小的自私的吧。總想着,最後離别之時,可以留下更多的東西。他那沙啞低沉的嗓子,他那永遠不能讓人發現的白發,他手上始終堅持着不肯上藥去掉疤痕的燙傷割傷,這麼多,這麼多……可是,他還想要一場永世不會忘的典禮,一個……他送給他的名字!他其實還是貪心的吧,隻是……隻是,這是最後一次,就容他,最後任性這一回吧。然而,容謙卻一直沉默着沒有回答他。有很多事,他不提,他不說,不代表真的已經過去。他記得他那破碎的聲音說着“永不相見”,他記得他崩潰着承認,“刺客是我安排的。”然而,這一個多月來,燕凜卻一直陪在他的身旁,陪着他撐過所有的手術,所有的折磨,所有的煎熬。那個少年,是怎樣忍着滿心的恐懼,繼續呆在他身邊。這個孩子,是怎麼掩飾着滿腔的自我厭惡,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一般地對他微笑,同他說話。盡一切能力,讓他在那漫長而單調的複原之路上,不覺孤單。然而,他其實從來不曾忘記,他自己那永不相見的誓言吧?他其實從來都覺得,自己才是一次次累他的根源吧!要怎樣才能這樣微笑着,如此平靜地說“我送你去治傷……”而唯一的要求,隻是一場冠禮,一個名字。可是,燕凜。隻有一隻手的我,如何為你莊重束發加冠,含笑向天下人證明,我的孩子已經長大了。從此永遠不得相見的我,縱然為你留下一個名字,天上地下,又還有什麼人能夠用它坦然呼喚你?你是那樣努力地想要告訴我你長大了,讓我再不為你擔心,你是那樣努力地想要告訴自己,你長大了,從此再不要過于依賴我……隻是,這麼多的歲月,這麼多的往事,那些牽絆糾纏,又豈是如此輕易可以割斷。看着容謙眼神裡的憂傷,燕凜隻是微微一笑。容相啊,你這一生所有的苦難,都隻為着不放心的緣故。到了如今,卻還要為我操心。不過是一場冠禮,你又何需看得太重。要什麼肅穆威嚴天子威儀。我要的,不過是那個人是你。隻要是你就好了,就算手腳慢一些,梳亂了頭發,掉落了金冠又如何,那個人是你,就夠了。我要一個名字,隻屬于你和我。是你親自取的,你也曾在我的冠禮上,那樣微笑着喚我。此後永決,也許這個名字再沒有用處,也許再沒有人有資格這樣叫我。可是,有什麼關系呢?當夜深人靜的時候,當我思念你的時候,我可以輕輕地呼喚我自己,告訴我,這是在遙遠的地方,你在呼喚我!容相,其實真的沒關系,很多事,想得開了,便不需要太過介懷了。他伸手,極慢極慢地握住容謙的手,凝視他,輕柔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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