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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桓默不作聲地在他旁邊找了個地方，席地而坐，看着袁平倒計時似的将已經過去的日子挨個标記，日曆的結尾處，袁平用黑色的染料畫了一個終結的符号。在他們的文字裡，&ldo;終結&rdo;和&ldo;死亡&rdo;這兩個詞寫出來非常像，初學者要很努力才能分辨出其中細微的差别，乍一看，這面日曆幾乎像是一面死亡的倒計時。褚桓忽然想起他剛剛到這裡的時候，看見過的漫山遍野的屍首，眼下守山人人數衆多，能和他們并肩作戰，那麼等山門再一次倒轉的時候呢？陷落地已經這麼逼近，所有的怪物都企圖占領這道山門，得到聖泉和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生機，守山人作為貫穿兩個世界的載體，等他們被迫再次離開的時候，守門人會面臨什麼呢？褚桓盯着日曆結尾處的&ldo;結束&rdo;字樣，良久，他忽然說：&ldo;我打算這兩天就出發。&rdo;袁平的手倏地一頓：&ldo;你說什麼？&rdo;褚桓沒回答，袁平蓦地轉頭望向他：&ldo;我以為你至少回去拿幾把槍……&rdo;褚桓截口打斷他：&ldo;我回去一趟，至少要等到山門再轉一次才能回來，那時候你還活着麼？&rdo;袁平一愣，過了一會，他說：&ldo;守門人能被守山人的血再生，我那就……相當于重回複活點呗。&rdo;&ldo;死不能複生，再生的人或許通過守山人的記憶有以前的影子，但那是不一樣的。&rdo;褚桓苦笑了一下，&ldo;至少你們以前那個族長就沒有現在這麼好說話。&rdo;袁平沉默不語良久，而後他忽然難得地正色下來：&ldo;守門人的生命和通常意義上的人的生命并不一樣，當然也不能用你們看待死亡的方式來看待我們的死亡‐‐褚桓，從道理上說，我們就是這座山，隻不過借由你們的記憶而具化成不同的人而已，隻要山不死，我們就是永生的……&rdo;褚桓：&ldo;别扯那些，所以是你向南山透露我的打算的。&rdo;袁平沒應聲，默認了。褚桓低頭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傷痕累累，但修長而有力，手掌在男人中并不算特别寬厚，然而當他握起來的時候，卻仿佛能掐住所有的命運一樣穩當可靠。他的恢複速度很可怕，每天早晨陪練的袁平首當其沖地感覺到了，褚桓在高強度的連軸轉中，非但沒顯得疲憊不堪，反應和精力卻幾乎已經回到了他自己的巅峰狀态。&ldo;别這麼嘴欠了，&rdo;褚桓說，&ldo;我把長者那的羊皮背得差不多了，其他的事，那山羊臉還有你們的水鬼族長也是兩眼一摸黑，我看我該準備的也都準備好了，差不多可以走了。&rdo;袁平一下火了：&ldo;你沒看見那老頭的占蔔結果嗎？死地！你既不是守山人又不是守門人，上趕着找死你有病啊？南山讓你去了嗎‐‐他不打斷你的腿才怪！情聖是這個當法的嗎，傻逼？&rdo;褚桓：&ldo;你懂個屁。&rdo;袁平聽了，丢下刷子，打算跟他用拳腳交流一下人生經驗。褚桓卻仿佛沒看見他的氣勢洶洶，參禅似的坐在原地，一動不動。&ldo;有那麼一個能讓你為他赴湯蹈火的人，是非常幸運的。&rdo;褚桓說，&ldo;讓人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rdo;死地袁平呆了片刻，過了一會，他反應過來，面色頗為古怪地說：&ldo;褚情聖，你這話不去找正主，跟我說有什麼用？&rdo;褚桓往身後的石頭上一靠，左搖右晃地伸了個懶腰：&ldo;我這麼一個嚴肅的人，當面跟人說這種肉麻的話，不覺得差點意思嗎？我就是随便樹洞一下，看你比較圓。&rdo;袁平：&ldo;……&rdo;還能要點臉嗎？&ldo;替我問你們族長好，我在你們這裡借宿幾天，&rdo;褚桓站起來，一點也不見外地沖袁平揮揮手，&ldo;幫我保密，别告訴别人。&rdo;袁平神色木然：&ldo;憑什麼？&rdo;&ldo;别那麼冷血，&rdo;褚桓掃了他一眼，&ldo;咱倆的友誼走到了盡頭麼？&rdo;袁平的表情在木然中又摻雜了不可思議：&ldo;咱倆什麼時候有過&lso;友誼&rso;的？是全世界人民大團結了嗎？&rdo;褚桓聞言腳步一頓，考慮了一下，隻好使出殺手锏：&ldo;對了，我走之前準備去吃頓好的‐‐反正烤肉架子還在‐‐我還打算請幾個朋友一起，不過人多了弄起來也挺麻煩的，所以要不是朋友的，就算了吧。&rdo;袁平面對這樣的威逼利誘，頓感羞憤交加：&ldo;我他媽在你眼裡，就是一個為了吃能出賣自己的人？&rdo;褚桓虛僞地說：&ldo;那怎麼會呢，你特别有原則。&rdo;袁平的神色來回搖擺不定，漸漸的從羞憤欲絕轉向了難以割舍，終于，在褚桓擡腿要走的時候，袁平忍不住開口叫住他：&ldo;慢着！&rdo;褚桓十分做作地幹咳一聲，做出洗耳恭聽的模樣。袁平好似被人逼良為娼，滿臉心不甘情不願，憤恨地說：&ldo;咱倆好歹算從小認識的，你要說算，那就算吧。&rdo;&ldo;那如果有人問起，就說我不在，朋友。&rdo;褚桓笑眯眯地沖他揚了揚下巴，還着重強調了最後兩個字。袁平結結實實地體會了一把什麼叫做&ldo;被命運脅迫的無奈&rdo;，他默默咬牙切齒一番，才想起晚上自己還要值班守山門，于是拎起弓箭，胸懷滿腔悲怆走了。褚桓猜得沒錯，這天晚上，南山确實到了他的住處蹲點，不過等了半宿沒逮到人，就知道他是狡兔三窟，又跑了。南山在褚桓住處門口轉了幾圈，思考他能去哪裡。生活上，雖然褚桓十分能湊合，但不必湊合的時候，他也不大會虧待自己，想來不會在林間山洞之類的地方随便過夜。族裡和他來往比較多的幾個人，要麼已經娶了老婆，要麼家裡還有不能算年老的母親，都不方便，褚桓一個單身男人也不會貿然上門打擾。至于長者‐‐他大概會叫褚桓去睡柴房。考慮以上種種，南山不得不别别扭扭地得出了一個結論：褚桓多半到守門人袁平那去了。他心裡頓時翻騰了個頭重腳輕，酸如陳醋，妒火中燒，于是就這麼披着一身夜涼如水，匆匆地下了山。到了後半夜，袁平才被同族換下來，準備回去休息，他正邊走邊打哈欠，迎面就撞上了臉色陰沉如下山捉奸的南山。南山見了他，似乎是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氣，明顯用了十分的克制，克制得說話時的語氣幾乎有些呆闆起來，這才勉強保持了守山人族長慣常該有的态度。南山：&ldo;袁平兄弟，褚桓在不在你這？&rdo;袁平念及他幾個小時前被強加的友誼，和&ldo;不許說出去&rdo;的承諾，隻猶豫了一秒，就決定順從本心，于是回答：&ldo;他說他不在。&rdo;南山：&ldo;……&rdo;這個說法實在是太棒槌了，饒是南山也愣了一下。随即，南山好像聽出了他言外之意的某種信号，停下腳步，帶着一點試探地問袁平：&ldo;你……上次跟我說他最近老往長者那裡跑，能告訴我他究竟想幹什麼嗎？&rdo;袁平歎了口氣：&ldo;我才答應别人不能嘴欠，你就來問‐‐南山族長，我勸你還是别打聽了，這是為難我，河那邊有一句名言，叫做&lso;人至賤則無敵&rso;，你鬥不過他的。&rdo;南山沉默了片刻：&ldo;我沒想跟他鬥，隻想平平安安地把他送回那邊。&rdo;袁平将大弓從肩上摘下來，撐在地上，做出一副準備長談的姿态：&ldo;族長，我聽說當年是你一直在堅持陷落地有一線生機，一直在找傳說中的聖書上記載的那個人，為什麼現在果真被你找到了，你又想把人送走？&rdo;南山艱難地苦笑了一下：&ldo;那時既沒有逼近的陷落地，我也不認識他，所以沒有想太多，其實所謂聖書，誰也沒見過，隻是一個虛無缥缈的寄托而已……再者就算是命中注定，那也是我們一族的劫難，憑什麼連累他一個毫無關系的外人？&rdo;&ldo;也是，&rdo;袁平聽了，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假模假樣地沉思了一會，他說，&ldo;要不這樣吧，族長，你不用為難了，我給你出一個主意。&rdo;哪怕南山已經深知這個守門人&ldo;狗嘴裡吐不出象牙&rdo;，肚子裡絕對沒什麼正經東西，卻還是忍不住抱着一線希望問：&ldo;什麼？&rdo;袁平正色說：&ldo;一會進去，我幫你一起綁了他，然後你負責扒了他的衣服，直接把他幹成&lso;内人&rso;就行了。&rdo;南山：&ldo;……&rdo;什麼玩意！河對岸盛産的怎麼都是這路貨色？南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打算認真聽袁平說話，伸手掐了掐眉心，認為自己這是心亂如麻，病急亂投醫。他一言不發地繞過袁平，往守門人的休息地走去。&ldo;族長，&rdo;袁平卻叫住他，臉上沒有一點玩笑的意思，&ldo;無論是你們長者，還是我們魯格族長，都一起瞞着你，你想過原因嗎？&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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