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憶還沒有恢複的迹象,現在幫不了她什麼,但至少能做到不給她添麻煩。對景塵來說,自那天在小樹林中和餘舒成了她口裡的“男女朋友”,生活似乎沒有什麼明顯變化,若有什麼地方不同,那就是他想到她的時候比從前多了一些。景塵回到房裡,拿起了桌上的《柳毅傳》,翻到晚飯前看到的那一頁,這本書,他反複看了許多遍,對于龍女柳毅之情,從一開始的困惑,到如今有所了解。書文上,柳毅進京趕考,路遇一名在冰雪中牧羊的女子,心生同情,打聽得知她是洞庭湖龍宮三公主,遠嫁給泾水龍王之子,為丈夫不喜,夫家虐待,令其雪天放牧不得解脫,四周水域忌憚泾河龍王聲威,莫敢為龍女寄書回家求救,柳毅高義薄雲,憐龍女命苦,毅然放棄科考,為她返回家鄉送信。最後曆經周折,柳毅龍女有情人終成眷屬。景塵很喜歡這個故事,因它同他和小魚的經曆很有些相似的地方,隻不過,小魚更像是那路見不平的柳毅,而他,則是被她拯救于危難的那個人。天色漸晚,景塵将書阖上,簡單洗漱後,上了床,賀郎中醫囑,要他早睡早起,配合湯藥,如此才能盡早恢複記憶。夜深人靜,床帳後的人突然夢語,喋喋不休,一陣之後,便又恢複平靜,無人聽到。。…薛府天剛明,在外間的小榻上躺了半宿的薛睿從夢中驚醒,一個翻身,坐了起來,身上的被蓋滑落到地上。“少爺?是魇着了嗎?”正蹲在八角銅爐邊調試暖香的侍婢轉過頭,秀緻的臉上露出關心,輕聲問詢。薛睿捏了捏鼻梁,聲音低沉:“什麼時辰了?”“還不到辰時,您再躺一會兒?夫人還沒有醒來。”侍婢将香爐蓋上,起身走到小床邊,抱起了地上被子,想往他身上蓋。薛睿一手擋開了,“不睡了,讓人打水我洗漱。”“是。”侍婢應了一聲,出去對門外守着的小厮交待了,回頭倒了香茶給他漱口,跪在床邊矮墩上,正要為他穿靴,屋裡面突然傳了一聲咳嗽出來,榻上的人一動,便穿着白襪踩到地上,大步走到門前掀了簾子進去。“母親。”薛睿一進到卧房,便看到床上被丫鬟扶着起來喝水的婦人,他神情略顯激動,壓抑地輕喚了一聲,走上前去,接替了丫鬟,小心翼翼地将她人扶起來,一手端了茶杯送到她嘴邊。屋外的侍婢跟着走進來,看到床上人醒了,驚喜道:“夫人醒了,奴婢這就去請周郎中來!”說着便對床前那個丫鬟打了個手勢,将人叫出去,留了空間給這對母子。房間裡極暖,那婦人肩披一件襖衫,垂着眉眼,蒼白而清麗的容貌看上去至多三十出頭,然而鬓角的斑白卻洩露了她的年紀。就着杯子喝了幾口水,她便輕抿起嘴,薛睿會意地将杯子拿開,将床被往她身上拉了潰“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薛夫人雙目半開,眼中沒有半點神采,聲音輕輕地問了一個問題。薛睿神情一痛,扭頭看了看窗子,回答道:“快天亮了。”“你回來幾日,天天守在我這裡,莫讓你祖父不高興,待會兒吃了早點,就回去吧。”薛夫人靠在兒子胸前,神情甯靜而安詳,不似一個接連昏迷了好幾日的病人。“母親放心,兒子給您侍疾,是祖父允了的。”薛睿扶着棒夫人躺下,在她身後墊了枕頭,坐在床邊,輕握着她的手,滿面疲态她看不見。上個月底他被派離京去迎湘王,在外回來,一到家中便聽聞他娘病倒的消息,薛夫人一向身體不好,這一次病的突然,昏迷幾日,醒醒睡睡,薛睿就衣不解帶地陪着,是彌償過去在外兩年,不能盡孝。“你祖父向來嚴厲,但對你卻是極好,睿兒,好好聽你祖父的話,莫要再次辜負了他對你的寄望。”薛夫人輕聲說着話,氣息幽幽。薛睿眼神輕動,順從道:“母親放心,兒子知曉。”郎中很快就被請了來,診斷的結果讓薛睿放了心,薛夫人已無大礙,小心調養,虛以進補即可。薛睿又陪了她一個早上,看着她喝完湯藥睡下,才離開,走之前再三叮囑了她院裡的丫鬟侍婢,一有不妥就立即派人通知他。薛睿回到自己院中,沐浴後換上官袍,準備到大理寺走一趟,他離京之前,身上還有公務未完,一直拖到現在,不知是否已被他人接手。。…黃昏從大理寺出來,薛睿一天沒怎麼進食,就讓轎夫擡去了他常去的那家酒樓,進門就被正在算賬的掌櫃眼尖地認出來,忙喊了小二引座。薛睿心中有事,沒仔細聽他說什麼,就上了二樓雅間,一推開門,裡頭竟是滿座——劉炯、馮兆苗、齊明修、瑞林幾個都在。看到薛睿,他們幾人也很驚訝,原來是他們先到,掌櫃的見薛睿來了,誤以為他們是約好了一起,就讓小二引他上樓。“睿哥!”馮兆苗歡實地喊了一聲,扭頭對齊明修抱怨道:“你不是說睿哥不來嗎?”齊明修攤攤手,指了薛睿:“你問他,我昨天派人去薛府送話,回來是說他沒空。”薛睿不置可否地一笑,在馮兆苗讓出的位置上坐下,一旁劉炯給他倒了酒,詢問道:“這陣子哪兒去了,打那天送了我父王回府就沒再見過你人,我還去大理寺找過你兩回,以為你人丢了呢,要不是外公看我不順眼,早上府裡尋人了。”薛睿搖搖頭,“我娘身子不舒服,就在家中陪了幾日。”座上靜了一靜,劉炯最先反應過來,關心道:“舅母又病了?怎麼府裡的郎中那麼不管用,治了多久沒見好,去宮裡請太醫看過沒有?”“現已無礙了。”薛睿似是不想多提,一語帶過,便岔開了話題,“你們今天聚在這裡是幹什麼?”在座都是有眼色的,看他不願多說,就順勢繞了過去,馮兆苗搬了個椅子在薛睿身邊坐下,興緻勃勃道:“是在說今年大衍試,我們找世子爺打聽消息呢。”薛睿幾日不出門,不知這些,一聽說大衍試,先想起了一個人來,微微走了一下神,停下喝酒的動作,扭頭詢問劉炯:“大衍試怎麼又同你扯上關系?”劉炯正要答話,馮兆苗先納悶道:“怎麼你不知道嗎?”“知道什麼?”馮兆苗嘀咕一聲,心說那天蓮房姑娘來找他進湘王府,被他說去找睿哥幫忙,怎麼看樣子,她沒有去找他嗎?“兆苗?”薛睿又喊了他一聲。“哦,哦,沒事,我想說這麼大的事你都沒有聽說過,”馮兆苗打起了哈哈,沒在這酒桌上提起餘舒來,是想等待會兒私下再同薛睿說。接着他便講了今年大衍試奇術一科的題目,薛睿聽得認真,湘王路上丢東西這事兒他知道,可這事兒成了大衍一道考題,他卻是今天才剛聽說。劉炯道:“這司天監也不知怎麼想的,我父王他自己都不知道那幅畫到底是丢了還是被偷了,就被他們列成了考題,現在每天王府門外都堵着一大群人,好不煩人,吵得我父王第二天就裝病搬去了定波館,把爛攤子丢給下面人。”齊明修插話:“你府上的管家,這兩天怕是收銀子收到手軟了吧。”劉炯哈哈一笑,滿不在乎道:“難得機會,就讓他們發一筆橫财。”幾人有說有笑,薛睿表面看似在聽,其實是心不在焉,吃完了這一頓飯,劉炯本來提議要到别處繼續喝酒,被薛睿拒了,馮兆苗也口稱有事,五人就在酒樓外面分了頭,劉炯他們去喝酒,馮兆苗叫住要上轎子的薛睿,看看四周,将他拉到路邊。“睿哥,蓮房姑娘沒有去找你嗎?”聞言,薛睿一皺眉毛,“沒有。怎麼,你見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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