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太子徽帶回了東宮,一夜荒唐不堪,次日醒來,他枕邊的人替他掀開頭發,有些生澀地叫了一聲:“阿行。”
高徽同他父母的容貌并不相似,對他說話時總帶着笨拙的讨好,也從不強迫他。但他一想到他的身份,就無法不遷怒。
扶持皇子與太子分庭抗禮,從來不是真的下了易儲決心,當被扶持的皇子聲望到了一個台階,就要麼殺了,要麼教太子收服他。
讓他與高徽搭上關系的方法有很多,他們偏偏選了最羞辱他的一種。他有時也會恍惚,以為帝王家的父子原本就是如此,是他孤陋寡聞,是他的錯。
他以為将他丢給高徽,就代表着高鈞的厭煩,殊不知高鈞的喪心病狂,永遠非他能想見。
他被人從東宮強行拖出,被押到高鈞面前,高鈞長發披散,神色慵懶,見他來了連眼睛都不擡,隻淡淡道:“脫了衣服,就自己上來。”
他予取予求的态度忽然在一刻激發出了他壓抑數年的委屈,他擡起頭,直視着高鈞的眼睛,一字一句問:“我是你的兒子,還是你的娼妓?”
等待他的是一陣靜默,他心中卻并沒有後悔此言出口。高鈞垂眸凝視着他,卻是切切冷笑,慢悠悠道:“娼妓?”
他忽的起身,抓起他頭發狠狠将他的頭往地上砸:“娼妓那是千人踩萬人騎,哪還輪得到你大放厥詞!”
他俯下身,語氣忽得慈愛溫和:“你若真想做娼妓,朕大可送你去!”
他頭暈目眩,卻忽然在那一刻意識到,他以為的隐忍,從來隻會讓高鈞變本加厲。他是九五至尊,自己隻是他掌中的蝼蟻。
可為什麼呢?
為什麼他就要甘于做一個禁脔,為什麼他注定隻能是以色事人的結局,為什麼他不能站在高處,去主宰自己和親人的命運?
他從殿中的銅鏡裡看到自己的臉,神色幾可稱之為猙獰,而他正望着一側的玉管,在那一刻生出了想要碰觸的野心。
他多年後回想那一刻,笃定了高鈞必然看到他的眼神,并為此震怒不已。他拿如意狠狠抽打着他的背脊,等如意碎在背上後又命人把他押到诏獄動刑,他浸在冰水中,不知自己是否能活過此夜,外邊卻一陣喧嚣,間帶着青年男子的怒喝:“你們誰敢攔孤?”
他用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睜開眼睛,彼時已身在東宮,床榻邊高徽一夜未睡,見他睜開眼睛想要拉他的手,卻遲疑着不敢探過來。
他忽得笑了笑,在這不見天日的絕望中窺見了一點天光,他拉着高徽的手,叫了一聲:“哥哥。”
高徽受寵若驚,抱着他絮絮叨叨,最後一遍遍安撫他,說他求了高鈞,高鈞不會在帶他走了。
他并不相信高鈞能不食言,卻知道高徽一定沒有騙他。
他心想他錯了,高徽同他父母是不一樣的,他是個好人,也是個好哥哥。他不該遷怒他,他該對他好,該把他當做兄長。
而他此生最大的過錯,便是誤以為,高徽本性并非狠毒之人。
那夜過後胡禦容來了東宮見他,話裡話外要他莫恃寵生驕,幹擾了高徽臨幸妻妾。他擡頭看着胡禦容,并不顧及禮數:“我是大哥的姬妾嗎?”
“你最好安心做個姬妾。”胡禦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嫉不妒,才是姬妾的本分,太子既已長大成人,本宮和陛下,就惟願他多生些皇孫。”
高鈞與胡禦容多子早夭,唯高徽一子活到成年,十三歲時帝後便為他冊了太子妃,更納良娣、良媛、姬妾無數,是以高徽雖加冠不久,卻已有了六子。
他們知道高徽不是賢君,卻仍然要執意傳位給他,是因為他們把高徽當做兒子,也隻把他當做兒子。
那如果他們唯一當做兒子的兒子,不把他們當父母呢?
他隻看看得到高徽有沖冠一怒的勇氣,卻未曾想弑父囚母後,高徽就再也不會有顧忌與畏縮的事物,初嘗權力的滋味後,他從前會顧忌的,今後未必會顧忌。
而他對此毫無警戒,在高徽暗示他他們以後可以不顧流言蜚語時他并未拉住他的手,而是提出了就藩的請求。
高徽為此震怒,繼而苦苦相求,他卻不為所動,因為他深知他擺脫高鈞絕不是為了再過虛與委蛇的日子。
他對高徽說,他是他的弟弟,他會忠誠他,敬愛他,願意為了他肝腦塗地,那才是他期許的他與他的未來。
而非近親相奸,繼續行逆倫之事。
“隻因為我是你的兄弟,你就不能接受我嗎.......”最後高徽甚至都茫然呢喃起來,他心中忽然一動,在那個瞬間想起了玄衣少年帶笑的眉目,原本斬釘截鐵的拒絕,出口卻帶了回旋的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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