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瞞不過女兒的土謝圖汗小小地尴尬,強撐着身為阿布的氣勢說道:“嘎爾迪是我們喀爾喀的明珠,縱觀漠南、漠西、漠北三部蒙古,沒有比嘎爾迪更耀眼的姑娘。”
夜色漸深,嘎爾迪仰望蒼穹,星星如此的近,如此的清晰,借着夜色她仿佛要融進夜空裡去。心變得很大,身也變得很輕,心靈變得空靈純淨。春寒料峭的夜晚,果然是和深秋的夜、深冬的夜一樣的冷。
站得久了不活動,小小的冷風透過不怎麼厚的衣衫吹着皮膚,瑟瑟的感覺。有人在唱着歌,歌頌着美麗的草原和喀爾喀。一堆堆燃燒的篝火,一座座潔白的氈包,一個個滿臉歡笑的族人。
彎彎的月亮在夜空中對着美麗的“月色姑娘”努力地發着它的光和熱,微弱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臉上,有一種凝冰化霧的感覺。
土謝圖部的部民們陸陸續續地回去自己的敖包準備就寝,夜色好像要吞沒遠處、近處的一切;嘎爾迪那似乎放棄掙紮,接受命運的聲音飄散着夜空中,響在土謝圖汗的心口上。
“阿布,嘎爾迪答應了。”
她以為,自己已經用能力和拼搏獲得了人身自由,沒想到還是要被家人放棄,和她的姐妹們一樣用聯姻來回報這份生養之恩。
也是,這世上有誰擁有真正的自由?估計就是那位順治皇帝,也是不自由的吧?如果可以,直接娶一個志同道合、情投意合的滿人姑娘多好?
嘎爾迪姿态規整地躺在床上,目光劃過頭頂的天窗望着天上的月牙兒,一夜無眠。
第二天她和往常一樣早早地起來看書習武,狠狠地練了一場出了一身熱汗後終于疏緩了心中的壓抑。大福晉的貼身侍女來喚她。嘎爾迪快速地沐浴後猶豫了一下,簡直地換了一身兒天藍色的格格常服來到額吉的氈包。
土謝圖汗的大福晉帶着高高的姑姑冠,大紅的錦袍沒有束腰,閃亮的珠寶首飾精巧華美,一身兒打扮富貴逼人。
“額吉安。”
嘎爾迪雙手一搭動作标準的行禮,大福晉看着她眉眼間的青黑和倦意,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侍女上了茶果早餐後齊齊退了下去,母女倆安安靜靜地用了一頓日常早飯。
洗漱好以後,大福晉望着表情猶自帶有一絲終于沉郁之色的女兒,輕輕開口,“你阿布和你說了進京之事?”
“說了,嘎爾迪答應了。”
大福晉忍不住笑了出來,她就知道女兒不會意氣用事的和汗王鬧起來,“到了京城,怎麼做有你自己決定就是,不用顧慮喀爾喀和額吉。”
大福晉的聲音輕描淡寫,嘎爾迪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模樣,随即眉尖蹙起,臉上露出一絲愁色,“大清的皇帝寬厚仁慈得人心,嘎爾迪對他也是敬佩得很。若是嘎爾迪進了大清皇帝的後宮,将來喀爾喀和大清發生不和,嘎爾迪要怎麼辦?”
“跟着你的心走,嘎爾迪。”大福晉的聲音好似很輕,又好似很重,“迷茫的時候,問問你的心,長生天會告訴你一切的答案。”
“額吉?”
嘎爾迪詫異地看向一向溫和的好似漢家女子的母親,眼裡露出不确定的疑問。大福晉伸手拉過女兒的手,語氣溫柔地替她問出來,“是不是覺得自己肩負着保護喀爾喀和族人的責任?”
“是。”她喜歡喀爾喀的山水草原,喜歡部民的淳樸善良。
“可是喀爾喀并不是你的責任,額吉的乖女兒。”大福晉帶着璀璨寶石戒指的手輕輕地拍着,細細地教導她,“喀爾喀是你阿布和你阿哈的責任,是部民們自己的責任。而嘎爾迪要勇敢地去尋找屬于自己的部族,尋找自己的最終歸宿。”
一直把守護喀爾喀作為自己責任的嘎爾迪陷入迷茫中,一路飛馳來到喀爾喀河邊,對着自在吃草的牛羊們和自由飄蕩的白雲發呆。
陽春三月裡,各部族攻打俄羅斯的方案定好;好似有了答案,又好似沒有答案的嘎爾迪一身白色戎裝,領着三部族兒郎,帶着候選的三位姑娘出發去北京。随船一路南下的小順治,一路開開心心地視察他這些年倒騰出來的牛痘、玻璃作坊、标點符号和鉛筆等物事的推廣、使用情況。
小順治是非常開心的,雖然他梳着金錢鼠尾,作為一個滿人走在江南的土地上被各種敵視慢待,甚至幾次刺殺毒害,但是他還是開心的,非常非常地開心。這是他曾經的家鄉。雖然他長大後有一小半的時間呆在國外,雖然家裡常年隻有退休養老的爺爺和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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