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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清晨，她與荀徹打好了招呼，隻身一人深入雁北草原去，尋找那座墓地。清晨的陽光灑在絨緞一般的草地上，無比柔和。沒有人能在這片土地上想起曾經那場血雨腥風的戰鬥。可是海月知道。倘若她彎下腰去将青草連根拔起，那泥土下面一定滲着猩紅的鮮血。這片大地上流過太多太多的血。多到這裡永遠無法成為安放靈魂的地方。遠處的墓地慢慢近了，近了。除卻漫山遍野的墓碑以外，還有一座小巧的蒙古包也格外引人注意。她勒緊馬頭，翻身跳了下來。那蒙古包外頭有個羊皮墊子，旁邊還生着火，火上頭烤着一根羊腿，正滋滋地冒着油。她慢慢走近去看，隻見那羊皮墊子看起來很舊了，上面還有兩枚碎銀子散落着。她的心被輕輕揪了一下子，啞了許久的嗓音終于發出了聲音：&ldo;完顔，是我來了。&rdo;一個模樣精瘦的男子忙從蒙古包裡鑽出來，臉上帶着一絲喜悅。&ldo;是将軍來了……快，快坐這兒。哎呦，我這就一塊羊皮墊子，你等着，我把褥子搬出來給你坐着。&rdo;&ldo;哎，我就坐這兒，坐地上……你别去拿褥子，當心髒了。&rdo;她輕輕拾起羊皮墊子上的碎銀子，彎腰坐了下去，擡起手來将碎銀子遞給完顔赤。完顔赤接了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ldo;這是上一回去城裡買家夥什的時候，人家找下的碎銀子。本想着若是得了空，便去寺廟裡還了願。這些也能添個香火錢。&rdo;她鼻子一酸，使勁忍住了，輕聲問道：&ldo;還的是什麼願？&rdo;他的笑臉變得有些僵硬了，晃着腦袋道：&ldo;求那菩薩保佑我活着見到他。雖然現在他不見了，可畢竟還是見過那麼一兩個月的。&rdo;海月别過臉去，試圖找些什麼别的話題，卻發現無論看向何處，都能看見那片墓地。她隻好問道：&ldo;完顔，你打算就這麼呆在這兒麼？你不打算回彌渡了？&rdo;&ldo;回。&rdo;&ldo;什麼時候？&rdo;&ldo;不知道。也許明年吧。&rdo;她不知該說什麼，隻點了點頭。&ldo;這麼早，将軍還沒吃飯罷。喏，這羊是昨個兒才殺的，嫩的不行。你嘗嘗。&rdo;海月微微一笑，将羊腿接了過來，順勢咬了一口，道：&ldo;還是你烤的羊腿味道最好。&rdo;&ldo;哈哈，葉兄也常這麼說。我呀，在這也不無聊，時常便烤些羊肉，喝些烈酒。騎馬到草原深處去獵兔子，也有意思。&rdo;&ldo;兔子肉倒不錯。我們前些日子被困在山裡，連青稞都沒有，隻能吃兔子。&rdo;完顔哈哈大笑，道：&ldo;将軍莫不是嫌苦？我們在湖邊營地的時候，連兔子都沒有，那時候怎的也不見将軍喊苦咧。&rdo;海月也随他一同大笑着。遠處青草随着風浮動着，像一層層碧波蕩漾。不知不覺間便到了傍晚。海月隻得依依不舍地與完顔赤作别。&ldo;完顔，我此去燕京，也不能再常來看你。你如今的日子雖恣意快活，卻終究有些寂寞苦悶。我想清桓他也不希望你一直這樣。若你有天想開了，還想來參軍，便來找我。雲頓鐵騎永遠是你的家。&rdo;完顔笑了笑，用力點了點頭。金色的餘晖照在他臉上，卻有些異常的悲涼。&ldo;将軍，我知道你這次是來看葉兄的。可你怎的也不過去與他們說幾句話？&rdo;海月輕輕一笑，道：&ldo;我在這裡坐着與你喝酒吃肉，就像我們從前那樣。他們也一直都在我們身邊，就像從前那樣。&rdo;完顔愣了一愣，旋即露出燦爛的笑容來：&ldo;明白了。這山，這草，這太陽藍天，都是他們。&rdo;她長舒了一口氣，翻身上馬，朗聲道：&ldo;完顔，記住，若是不想在這兒了就來燕京祭酒镖局找我。&rdo;&ldo;是。将軍，要保重‐‐&rdo;她縱馬向來時的方向疾馳而去。天地遼闊，一片寂寥。幸好，家在前方。祭酒故居明軍在度過嘉興關之後，便算是進入了關内。雖此去燕京還餘千裡之遙，但所有人都松下了一口氣。從嘉興關一路到雙城防線，遍地都是戰後的遺迹。有陷落的村莊，有被叛軍屠殺的萬人坑，還有路途上數不清的平民屍體。原本奉旨歸京的征西軍，沿途撿着屍首，就地埋了起來。就這樣，征西軍足足多走了兩個月才最終返回了中州大地。他們走過雙城，尚且能看見戰争遺留的痕迹，但越往前走，這痕迹也就越不明顯。大軍一直走到雙城以東之後，隻見周遭一片祥和，并無絲毫戰亂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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