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鬼物自身難保,隻仗着口舌之利占個嘴上便宜。祭司不把他的奚落當回事,心平氣和道:“愛怎麼評議随你高興,我會把那孩子帶來,你屆時踐約就好。”
那鬼物不知是否凍昏過去了,祭司側耳等了半晌,才捉到他低沉的回話:“莫急……不會太久的。速速離去,免我傷你。”
辟燭雙目血光大熾,如燃鬼火。細絲遊蛇般繞其周身抽動,他悶哼一聲任其索取,緊繃的軀體頃刻就要斷作兩截。
下方的人還杵着不走,估摸是耳背,沒聽清。
辟燭暗道麻煩,還不及出手,那封印的諸多惡鬼先生了不耐,蓄力掀了陣妖風把人丢出門外,順替主人封死了祭堂。
驅走外人,堂中便是邪鬼樂地。
約莫數百鬼影不約而同轉過頭,五官扭曲,糊如蠟泥,隻寸餘長的利齒略具雛形。辟燭由靈堕鬼,魂體于鬼物乃是大補。他為封印掣肘,兼受惡鬼反噬,好比一株無人守衛、靈香四溢的千年山參,讓人急不可耐想要咬上一口。
邪鬼懾于積威,蠢蠢欲動而暫不敢侵,卻也隻能擋一時——須臾,諸鬼悉數朝辟燭圍聚而來,目露貪婪,口角流涎,為首者首當其先,伸爪破冰扣住他腳踝,利齒扯下一塊皮肉。
他如雲端神祗般垂眼,無悲無喜,不顧紅塵。
滿堂厲鬼興奮尖呼,争先恐後地湧上奪食,不知節制為何物,不消半刻辟燭就被啃食成了一具白骨。新生血肉很快将骸骨包覆,以供饕餮充饑。
辟燭冷汗漣漣,皮笑肉不笑道:“區區邪物,百年……也不見長進。”話雖如此,無古弦在側等同失卻半身能為,他寡不敵衆,已處下風。
邪鬼怨氣趁虛而入。
他已無力抵禦,眼睜睜看着最不願再憶的一幕重演,心痛如絞。
百年之前……
太虛之上冷月皓皓,人間厚土血流成河。覓食黑鴉嗅到腐肉氣味,凄厲高啼,不知飛向何處去了。而映入眼簾的……
——阿昙!
吊在空中的骷髅厲聲長嘯,眨眼掙開細絲桎梏,砸在地上碎成細末,惡鬼不明就裡,沾取些細粉吮吸。小撮細粉疾如雷電凝聚成骨爪,猛地握住惡鬼頭顱,一下收攏,後者化作一縷青煙,甚至不及慘叫。
再度化人的琴鬼已無人樣。
那張少年面孔滿是細小裂紋,最長的從嘴角直到耳後,像是蓋上大塊紋路交錯的龜甲。淚水滲入裂痕中,他伸舌卷去唇邊的水珠,皮肉牽動間又有傷口崩開,半張臉被鮮血染得通紅。
幾隻鬼魂防不勝防,被辟燭抓來吞個幹淨。
“昔我為靈,不得有違天道,乃至畢生含恨。今既為鬼,天道,天道?天道與我何幹!”他舔去血迹,活動着一雙鬼爪,“窺我識海,找死!”
——
“師父?師父?”
婁昙驚了驚:“嗳。怎麼?”
做師父的魂不守舍,奏樂心浮氣躁,按音泛音不分,徒弟也不忍他繼續糟蹋曲子。短短一阕《聽泉吟》[11]彈得斷續支離,經年所學,一朝靈台蒙塵,盡還授業人。
素心從他彈錯的那處奏至曲終,她年歲小,彈得固然流暢,卻不悟要意。婁昙觀她猶觀己,在這三月的東風裡始明師父的用心,若要成一曲佳樂非要飽嘗世間霜,還不如許稚子百歲無憂。
婁昙不願讓徒弟失望,違心道:“這曲比以往彈得都要好。”
是不對勁,那句必不可少的“遠不及我”都漏了。
婁昙贊語比雨霁後的虹橋還罕見,素心理應感到歡喜,出乎意料地,小姑娘把來之不易卻名不副實的褒獎輕輕推了回去:“我彈得不佳,師父就别诳我了。”
婁昙:“……我是說指法不錯。好與不好師父說了算,誇你兩句就好好受着,哪來這麼多話。”從前稱贊的話太少,一時興起說說,被誇的反而不信了。
素心想,這哪是誇,師父壓根沒聽入耳,臉上明擺着寫了心不在焉四個大字。
婁昙想,徒弟人小,處處苛責也不是個事,損了習琴的興緻就糟了。
這師徒所思所想全不在一個路子上。
“别惱了。”婁昙抓住了重心,“你想,小時誦《鑒略》[12],囫囵吞棗讀過作數,也是大了才吃透十之六七,彈琴也是一個理。不是有感而發奏的樂,描得了形,摸不着骨,強求也沒用。”
他擡手引一串音律,自覺耳熟,細辨竟是臨終前奏的那曲《古怨》,忙止住不彈。
當年故國明月泠泠,極目遠眺,山河荒蕪,合為禹甸嗟悼。悲景動懷,自達至境。千古傳下的曲,哪一阕不是心頭血熬出來的。
可這感悟也不便闡明,他徒弟還小着呢。
教個徒弟上看下看皆萬難,教淺了是隔靴搔癢,往深講又怕誤人。唔,師父那時,是怎麼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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