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葉靖柔從上京貶去地方上,雖然看起來罰的重了些,但也不失為緩兵之計,畢竟比起渭水大營,洞南一帶安全也安逸得很。
沈慕儀欣然接受了師柏辛的建議,有了解決之法卻不急着走,稍稍踮起腳尖,往他身後看。
師柏辛明白她的心意,溫柔笑道:“背上已經不疼了,手上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
沈慕儀負手走去師柏辛面前,擡起頭,神色鄭重道:“我才發現你脾氣這麼倔,這麼硬氣。”
她的誇獎卻加深了師柏辛心中的苦澀,隻是他依舊勉強維持着臉上的笑意,道:“我隻想保護她不受外界的幹擾和傷害,如果把她牽扯進來,她隻會為難。”
沈慕儀聽他說着關于另一個人的事,可發現他的視線自始至終都落在自己身上,她也聽得認真,情不自禁地被他這一刻的認真所吸引,回應着他的注視,像是有什麼東西探進自己心裡。
那麼柔,那樣慢,生怕驚起她一絲一毫的反感,小心翼翼地将不知什麼東西放在她心間的某一處。
她想跟他說些什麼,可話到嘴邊又什麼都想不起來,所有的精力都被眼前那雙深邃的眼睛牽引着,眼中盡是他的眉眼,有他每一絲細微的神情變化,像是怎麼都看不夠,想要一直這樣看下去。
周圍安靜得隻剩下彼此同步的呼吸聲,是日積月累的默契,連這樣的細節都達成一緻。
“你聽見了?”沈慕儀問他,“你聽見什麼聲音了嗎?”
師柏辛并不奇怪她有這樣莫名其妙的問題,神色如舊溫潤,道:“什麼聲音。”
沈慕儀仔細去聽,試圖分辨出聲音的内容,可失敗了。
她有些挫敗地搖頭,道:“真的像有聲音在我耳邊……不對,是心裡……也不對……總之就是有聲音在說話。雖沒聽清,但哪怕是這樣,我都覺得高興。”
這樣沒頭沒腦的話出自大胤女帝之口,師柏辛有些哭笑不得,道:“這話隻當你我二人之間說,若讓旁人聽去可就笑話了。”
“我也不會跟别人說。”沈慕儀仍有些在意那聲音究竟說了什麼,可當她再度嘗試去分辨時,已經根本聽不見那聲音了。
師柏辛将她發間歪了簪子撥正,道:“你瞧你,為了别人的事将自己都忘了。”
“我知道剛剛是什麼聲音了。”沈慕儀忽然道。
師柏辛看她這忽然興起的樣子卻不盡信,撥正簪子的手原本要放下,卻下意識移去了她後腦的方向,遲疑片刻還是放下了,順着她的話道:“你說說,我這相府裡會有什麼樣的聲音?”
沈慕儀在書房中轉了一圈,煞有介事地觀察着,餘光卻總在師柏辛身上,看着他坐去書桌後頭拿了書看,她安靜坐去一旁,再不出聲打擾。
師柏辛手裡拿着書,卻根本無法集中精神,看了沒兩行就總是控制不住地去看沈慕儀。
她一手托着腮,一手伸了一根指頭在茶幾上點點劃劃,看似百無聊賴的樣子,卻是沒一會兒,那本頰邊的手指頭就不知不覺挪到了嘴邊。
沈慕儀意識到自己要咬手指的瞬間立即将手放下,倉皇得像是犯了錯,正想去看師柏辛有沒有發現,沒成想與他的視線撞了正着。
沈慕儀将手藏在身後,問道:“你不是在看書嗎?”
師柏辛撚起書角,佯裝翻頁,道:“是在看書。在想什麼?”
“沒想什麼。”沈慕儀又托起腮,這回還将身子轉過去,側對師柏辛,有意避開他似的,“你這兒比凝華殿待着舒服,我多待一會兒,可以嗎?”
“過來。”
沈慕儀不知師柏辛賣的什麼關子,依言走去他身邊時,見他收起了桌上的書本,鋪開紙,研上磨,她問道:“你要寫字?”
他取了筆架上一支上好的狼毫,沾了墨,遞給沈慕儀道:“心煩的時候寫寫字,或許能有所幫助。”
沈慕儀道她慧眼如炬,又如此溫柔,沒有拆穿,她繞去他身邊,接過筆,道:“那你說,我寫。”
沈慕儀懸筆于紙上,道:“想好寫什麼了嗎?”
“《隰桑》。”
沈慕儀驚道:“《隰桑》?是《小雅》裡的那首?”
她每每吃驚意外時都會這樣睜大了雙眼看着自己,她眼眸晶亮,離得近了,他甚至能從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而他此刻從容,嘴角含笑,道:“就是那首《隰桑》,我念一句,你寫一句。”
隰桑有阿,其葉有難。既見君子,其樂如何。
……
心乎愛矣,遐不謂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師柏辛一字一句念着《隰桑》,視線原本還能随着沈慕儀寫字的筆尖去看她一筆一劃寫下的句子,然而他越是将詩念得完整,目光越是無法控制地落在沈慕儀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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