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錦冷聲道:“主上,這幫人其心可誅。”
毛澄上奏,他還以為對方是個有眼力的人,為了保全朝臣名譽,主動請辭歸養。
可現在這五十多封奏折一上,剛剛毛澄的舉動說不出來的諷刺。
黃錦躬身行禮,眼中閃過一道厲芒,言道:“主上,何不重啟廷杖?”
朱厚熜緩緩搖頭,用手中的青竹杖拍打着水面,湖中泛起陣陣漣漪。
可他敲打的地方,魚兒非但不逃離,反而越聚越多。
他沉聲道:“廷杖是飲鸩止渴之舉,非必要不得輕動。”
廷杖并非明朝首創,而是承襲自元朝。
在元以前,君臣之間的距離還不算太遠,和皇帝坐而論道互為師友,也是存在的。
自宋以後,雖然大臣們隻能站着上朝,但皇帝依舊要還禮大臣,“士可殺不可辱”,是上下貫通的準則。
蒙古自草原而來,入主中原之後沿用管理軍隊的辦法,認為朝臣也是将卒,如果不聽話,拉下來打一頓便是。
老朱雖然光複漢家江山,還要摒棄胡俗,但對于用得順手的東西,他也不會拒絕
廷杖自然而然就成了明朝的傳統,和廠衛互為表裡,是朝臣眼中的洪水猛獸。
朔風起,濕熱的空氣撲面而來,朱厚熜看着假山湖光陷入了沉思。
他知道毛紀的那篇文章,就像投入湖中的巨石,掀起波濤,砸死魚蝦,當然也會讓一些東西暴露在陽光下。
官員集體請辭,可能隻是這場聲勢浩大鬥争的開幕,但他也做好了準備。
“麥大伴,念念都有誰想要歸養。”
“刑部尚書張子麟,南京禮部尚書章懋,巡撫河南都禦史何天衢…………”
朱厚熜若有所思,點頭道:“都是些老人啊。”
黃錦手中拿着一身天青色的道袍,朱厚熜順手接過穿在了身上。
他轉身走到中央的石桌旁,提起畫筆,山水湖光化為墨色,天地山河盡入畫來。
皇帝們多才多藝,而大明的皇帝,都有着與衆不同的愛好,仁宗好美食,宣宗喜歡鬥蟋蟀,孝宗專情,武宗好玩的都喜歡。
朱厚熜除了修仙,偶爾也喜歡作畫,時不時還會研究一下丹藥。
他的畫很有特點,不同于一般的黑白山水,每一種顔色都能成為主角,此刻他正接過麥福遞來的朱筆,點了一樹海棠。
他畫得很入神,仿佛要把整個禦花園,都丢進畫裡。
不經意擡頭,他望見遠處假山頭上圓滾滾的黃毛團,準确來說那是一灘橘貓。
橘貓懶洋洋地躺在假山上曬太陽,時不時伸出爪子撓一撓肚子。
假山正對面長了幾叢竹子,黑白色食鐵獸,在翠竹杆下吃着嫩竹。
朱厚熜看了幾眼,手上畫筆一揮,兩個小家夥也就出現在了畫裡。
他輕輕拍拍手,橘貓就如閃電一般,以一種極不符合他身體的速度,沖向了朱厚熜。
朱厚熜接過黃錦遞來的小魚幹,低下身子喂橘貓。食鐵獸也晃晃悠悠爬了過來,懷裡還抱着一節青竹。
黑白色的團子将青竹推向朱厚熜,大眼睛就這麼看着他。
他含笑點了點頭,将竹子鄭重地收了起來,輕輕撫了撫食鐵獸的額頭,道:“你這小家夥”。
朱厚熜一把将它抱住,黑白團子在空中揮舞着四肢,朱厚熜反手往他嘴裡塞了一節嫩竹,緩緩摸了摸它的毛,就将之放下
兩個小家夥有了吃的,也顧不上亭子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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