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七原計劃隻在渠縣待十天,先是因為陳小六耽誤了三日,如今再多等池海掌櫃兩日也無妨。
明佳聽了池榕的話,腦子裡想了一下陵縣的位置,這樣的話沈七他們可是繞好大一個彎路。
“沈七叔,他們這次為了馳海掌櫃特意換路線了?”明佳想到在沈七房裡看到的東西,猜到了沈七他們回京城的路線可能換了。
池榕不疑有他,便将沈七他們一路的遭遇講了,最後說:“沈七爺他們也是選擇一條難民少的道路回京。”
明佳立刻皺眉了,她知道今年西北幹旱加上戰亂,會有很多人流離失所。但朝廷應該有救濟才對啊?
“朝廷沒派救濟糧嗎?”明佳問。池榕咧嘴一笑,笑容有些悲涼,“有些縣城連個官員都沒有,沒人上報災情,朝廷怎麼知道。而且救濟糧也需要運送過來才行啊!”
池榕的話有很多值得思考的點,明佳大體也猜到了。明佳忍不住歎氣,她覺得這會惡性循環的,都逃難走了,土地明年又沒人耕種了。
而且,這都是臘月了,晚上是能凍死人的。明佳覺得若是其他季節興許還能收留一些人,當做勞動力幹一些修路或者開荒的工作。
明佳和池榕很快就聊完了,言婆子送池榕出去。明佳就在書房繼續看賬冊,可是明佳就總是忍不住想池榕的話,渠縣今年沒遭大難,明佳竟然想當然地覺得外面也都是歲月靜好。
最後,明佳還是因為心煩意亂放下了筆。她沒能力也沒經濟實力解決難民的問題,這些難民一路走到京城,京城大概會有人開粥棚施粥吧?
明佳難得提早離開書房去了主院,她忽然想聽董氏聊一聊,當年逃難的經曆了。
為了能一邊聊天一邊有事做,明佳還讓言婆子回自己院子去取了針線盒來。明佳要開始給師父和哥哥繡荷包。
董氏見女兒早早就來了主院,而且還主動要來陪她做針線。董氏連忙掀開簾子往外瞅了瞅,最後有些失望地縮回了屋子。
明佳見董氏的模樣有些不解問道:“娘,你在看什麼啊?”董氏笑得溫柔,說的話卻滿是調侃“我是看看今日這太陽是打哪邊升起的?”
明佳反映過董氏是在和自己說笑,也不禁有些臉紅。這毛筆字不會,她用功練練還是有些長進的,可這女紅,她是真沒耐心練習。
母女二人難得坐在一起聊着天做一點針線。董氏看明佳打算給原師爺和明峻的荷包都繡竹子,忍不住問道:“可是因為你發現竹子比雪松更好繡?”
明佳眼睛亮亮地看向董氏,一臉“你才對了”的表情。明佳就是覺得自己當初選擇給哥哥繡雪松圖是不明智,後來給謝博淵的棋盤就很好。
不過,這次不能還送棋盤了,明佳把言婆子給尋來的花樣子翻了好幾遍,最後定下了竹子的花樣。
明佳在和董氏聊天的過程中,主動提到了難民逃難的事。明佳說的時候很是小心翼翼,生怕會揭開董氏的傷心事。
但是,明佳發現董氏似乎沒什麼難過的反應,相反給明佳講了很多逃難的路上的見聞。
董氏講徽州有一座山,山裡的石頭随便拿一塊都可以做墨條用;
董氏講初到青州的時候,就知道青州人心善。因為她去一戶人家敲門要飯,對方給了她一大塊餅子。
當然有很多董氏沒講的,她不可能給女兒講一起逃難的小姐妹被當作了口糧。她也不會說太多人走着走着忽然倒下了,就再也沒站起來。
明佳看着娘親認真回憶逃難路上的事,明佳忽然問了董氏一個問題:“娘親,你可曾恨過外公?”
明佳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問出這個問題,但是,看着娘親的樣子,明佳就是想問。
董氏聽了明佳的問題,有些怔愣,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董氏思索了很久,才開口說:“不恨!就是想不明白。”
董氏的爹一路護着她逃難到了青州,董氏的模樣不錯,一路上不少人家想買下董氏。甚至有好幾次要動手搶人,但都被董氏的爹救下來了。
最難的時候,有人家帶着自家的孩子來找董氏的爹換孩子。董氏就在旁邊的草垛裡裝睡,她怕爹真的同意了,慶幸最後那人被爹趕跑了。
等董氏他們逃難到青州的時候,其實也就隻剩下京城還有戰事,其他州已經停止打仗了。青州已經安定有一段時間了,所以相對富足一些。
董氏第一次讨要到一整個餅子的時候,真的是喜極而泣。她覺得那個餅子是世間最美味的食物,董氏隻掰下一小塊放進嘴裡慢慢地咀嚼。
剩下的餅子,董氏都拿回去給爹吃。董氏覺得自己還有爹,能活下去了。有了活着的希望,甚至董氏都開始勸爹爹要不也在青州定下來吧。
董氏覺得她長大了,也能幹農活了。和爹一起開荒種地,他們餓不死了。
就在董氏對未來充滿希望和幻想的時候,董氏的爹忽然把董氏賣給了肖青山。而且隻有一袋小米的價格,然後董氏的爹就這麼頭也不回地走了。
董氏在被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是懵的,她完全不知道為什麼。
所以,董氏沒恨過自己的爹,她知道那逃難一路上她爹護着她多不容易。這也是她想不明白她爹為什麼會突然要賣掉她的原因。
明佳聽完娘親的講述,已經腦補出了很多畫面和故事。她覺得外公一定是有什麼大事隐瞞了娘親,比如身染重病将不久于人世之類的。
明佳覺得外公會選擇爹爹作為買家,也是經過深思熟慮和考核的。一定是精心為女兒挑選的婆家,還是很有父愛的。
明佳這麼想的,但是也知道不能這麼安慰董氏,這樣隻會讓娘親更加傷心。明佳覺得可以找爹爹問問,爹爹應該知道多一些的情況。
董氏傷感的情緒很快就收斂了,董氏笑着摸了摸女兒的小腦袋,哄着女兒說:“沒事了,我們不會逃難的,不管什麼情況下,爹娘都會護着你和哥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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