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确定我沒有做錯,可我同樣很确定文湛會生氣。果然,他在我面前舉起了手。我歎了一口氣,把脖子伸了出去,像一隻乖順可愛的鹌鹑。出乎我的意料,文湛并沒有打我,他的模樣甚至不像是在生氣,他擡手拆開我束發的帶子,讓本來就已經淩亂的頭發披散下來。文湛的手掌是溫熱的,他的手指插在我的頭發中,順勢滑下。他貼過來,我的額頭親了一下,才說,“等會兒去向皇後賠個罪,她本來不想為難你。”我一愣,“那還不叫為難?你娘她今天能殺我娘,明天就能殺我!我可不慣她這個毛病。”文湛似乎沒有聽見我說話,隻是在專心緻志的梳理我的頭發,好像在安撫他養的貓。我抓住他的手腕,“文湛,今天這個事情咱們一定要說清楚。别的我可以不在乎,我什麼都可以不在乎,我甚至可以沒有名分的跟着你!可是我娘的安全不能用一丁點閃失,要不我跟你沒完。”文湛忽然雙手攬住我的腦袋,像按窩瓜一般用力的揉搓着,弄的我頭疼欲裂,我叫了一聲,他這才松手。他的手指依然梳理着我的頭發,像揉搓他自己養的一隻貓。他有些生氣的說,“你這個腦袋瓜子裡面淨是糨糊!都想一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我看着他,像看着一團霧,而他就隐藏在那團濃霧後面。我分明看的見他,可卻又分明看不真切。像夢。文湛平和下來對我說,“你也累了,先去睡一下,什麼時候都等你緩過神再說。……别出宮,别回王府,先回你的玉熙宮睡。”他按着我的肩膀讓我坐在黑檀木的椅子上,“在宮裡面披頭散發的不好,我給你紮一下頭發。”我坐在那裡,文湛拿了一隻玳瑁梳子,一下一下給我梳發。我的頭皮酥麻酥麻的,今天折騰一整天,困勁上來了,我像磕頭蟲一般點了一下頭。文湛的手藝并不好,紮不結實頭發,隻能把我的長發梳理通順了,用發帶紮好,讓我看上去不至于像個瘋子。我說,“诶,你娘那裡,我明天再去請罪好了,反正今天她鐵定不想看到我,一見我說不定一口氣上不來,就向什麼地方安身立命去了……”文湛似乎沒有聽到。我又說,“我明天再去。我睡好了,吃飽了,有力氣了,再她面前也許大概可能沒準就能裝的謙虛謹慎一些了。”這次文湛從鼻孔裡面哼了一下。“不過。”我還在說,“文湛,今天你也在場,什麼事情都看到了,你媽那是故意找茬,我要不說話,沒準我娘就被她給剁了。”他把我的頭發束好,在細心的打着最後一個結。“文湛……”半晌,他才輕輕應了一聲,“嗯?”“父皇會死嗎?”“……”他沒有回答。我的心忽然抽了一下,然後嗓子和眼睛全都是火辣辣的疼。我不想他死去,我不想失去他,我也不能失去他。雖然他的身體一直都不好,雖然他一直都是病怏怏的,并且幾次三番的瀕臨死去,可是沒有一次讓我真正失去他。他在我心中是一尊神。永遠不滅。我忽然有些迷信,今年流年不利,父皇病危,崔碧城下了大獄,舅舅崔言被刺殺身亡,兇手一直沒有露出馬腳,崔家有覆巢之危,皇後有逼殺我娘之意,太子心意如同浮光掠影,陰晴不定。我自然自語,“我有些害怕,……我不想失去他們……”“承怡,别怕。”文湛忽然攬過我,用溫熱的手掌一下一下撫拍我的後背。我的雙手攥着他的胳膊,他擁着我,就像我原來抱着他一般。文湛輕輕的說,“我不會讓崔貴妃死去,她會長命百歲的活着,就像她希望的那樣。”這句話語氣清淡,似乎把一切都隐藏了起來。包括輕蔑和不屑。也包括恨。而我仰起頭,看到隻有他的笑,像春天最美的光。……“承子,這是誰給你綁的頭發,像一把麥草,亂唧唧的,你身邊的人都是這麼給你梳頭發的?兒子呀,娘真心酸,你在外面過的都是什麼日子呀!沒有人知冷知熱的心疼你,給你做你喜歡吃的東西,幫你洗衣服縫補褲子,……诶,黃瓜雖然說是和你從小一起長大的,可他終究是奴婢,不是你老婆,不能像一個女人一樣心疼你呀……承子,……承子,……你怎麼又睡着了?吃飽了你就睡,你都已經胖成肥豬啦!——”午後的壽春宮,剛被揪起來依舊睡眼懵懂的我就坐在我娘的貴妃榻上,瘋亂的頭發披散着,我娘拿着一把布滿了豬鬃的刷子,正在不遺餘力的刷我的頭發。好像我腦袋上長不是細軟的長發,而是一根馬尾巴。我的頭發又細又軟,塌塌的,可是非常多,我娘使出吃奶的力氣才能讓它們變的平順。終于,那些頭發被仔細束好,發帶打結,我娘心滿意足的喘了口氣,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喝水。她又說,“承子,宮裡不比你府邸,不能這麼披頭散發的不修邊幅,還有,這男人的頭發和女人一樣,隻能對自己屋裡人散開,在别人面前都要仔細紮起來。”我嗤之以鼻,“什麼老掉牙的東西,聽都沒有聽過。”我娘見我如此的不受教,也不再說什麼,就是把豬鬃刷子放在一旁,拍拍手站起來,“皇上病了,他跟前不能缺人伺候,我得過去。”我遲疑了一下,“這個時候,太子應該不想父皇跟前有其他人,如果皇後也在,你會很麻煩。”我娘看着我,我以為她不懂我的意思,又加了一句,“娘,這關系到嗣皇帝的繼位是否名正言順,這可是頭等大事。要是父皇大行的時候身邊有别人,那個‘别人’再說出一些讓嗣皇帝不待見的話,諸如大行皇帝另有旨意病榻前罷黜儲君讓别的皇子登基,諸如嗣皇帝弑君殺父什麼的,那就是滅族的大罪。”“今年咱們家已經夠晦氣了,還有好幾件公案官司沒有了,你就别再裹亂了。”我娘低着頭,像所有冉莊的婦人一般,不受教。“你爹病了,他身邊不能沒有人伺候。”她也不多說話,就是到外面收拾東西,用一個布包裹着她自己熬煮的藥粥,就要去父皇的寝宮。我也攔不住她。可是,忽然又一琢磨,不能太逆了文湛,他讓我去給裴皇後那個婆娘請罪,我現在都沒有去,估計以後也不太可能去,所以我最好想個别的法子哄弄他一下,别太逆了他的龍鱗,讓他往死裡收拾我。我,“娘,您先别着急走,把我的生辰玉佩給我找出來。”昨天文湛找我要這個,我說不在我手邊,等我問我娘要了再給他,他就有些生氣,今天正好在我娘這邊,要了玉佩給文湛,他一定會高興一些的。我娘正在收拾布巾和香料,她想給我爹擦個身。聽我這麼說,她看了我一下,“怎麼忽然想起來要那個?”我回答,“我怕最近宮中要宵禁,進出都要腰牌,皇子要查驗玉佩。要是我手邊沒有那個玩意,萬一遇上個不知道好歹近衛軍說我假冒皇子,把我抓起來,那我可就冤沉海底了。”我娘收拾了兩個包袱,指了一下她的佛龛,“玉佩就放在佛龛裡面供奉着,你自己拿。”我看着我娘嘀咕了一聲,老大不願意的過去取玉佩。要說我娘真是腦袋不太好使,她是個半路出家念經的人,不知道忌諱,什麼都往佛龛那邊放。她的小佛堂裡面不但供奉着菩薩還供奉着她娘往生的牌位。說白了,那裡面都是供奉着死人的牌位,她把我的玉佩也擱裡面,這算怎麼回事呀。我抽下來玉佩,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香灰,“娘,你都快懶的抽筋了。連給我祈福都不想再念一遍經,我還沒死呢,就給我豎長生牌位啦。”也許這塊玉佩被撂在佛龛上的時日太久遠了,上面都有一層揮之不去的香爐氣味,帶着經年不散的怪力亂神氣息,亂人心智。我又把玉佩蹭了蹭,揣在懷中。這天下,宗法族權大如天。這玩意,從我爹病床前就能讓人看的無比清晰。文湛是當家的兒子,他往那裡一戳,不但能叱責皇後,明目張膽的囚禁老三羽瀾,還可以順理成章的安排我爹的小老婆們前來探望他的次序,文湛可以擋駕任何他不想見的人,比如杜貴妃。因為我娘有口無心的話語,讓那個高貴的杜貴妃在衆人面前丢了臉,從那之後,老三他娘幾乎就絕迹于宮廷貴婦的吃喝請安打麻将之中,但是關于她的風言風語倒是在宮女太監之間瘋狂的傳着。這些流言就好像一隻到處沾花惹草的公雞,在後宮寂寞的宮女太監之間布施流言蜚語的快樂。文湛不想看見杜貴妃,似乎他就可以永遠不用看到她。太子也不想看到我娘,可惜……我娘怯怯的說,“殿下,這些都是陛下愛吃的小食。”她手中拿着一個小提籃,小心翼翼的站在幽暗的大殿前面,高聳的台階上站着林若謙,他手指夾着一根銀針,正在我娘的是籃子裡面,一個饅頭,一個花卷的刺探,又把一個大銀勺子在湯碗裡面攪和攪和。
請勿開啟浏覽器閱讀模式,否則将導緻章節内容缺失及無法閱讀下一章。
相鄰推薦:鄭傳--采薇 (綜漫同人)想當No.1的廚師有什麼錯?+番外 重生娛樂圈之我是傳奇/黃金黎明 帶球跑後,瘋批反派一夜白頭 鄭傳—斷劍 (盜墓筆記同人)當張小邪穿越原著 驚!說好的選秀綜藝竟然 鄭傳--夕陽 大魔王找我“報仇”了 [陰陽師]狐荼 想剛我的都被我剛了+番外 斷劍—風起之前 閃婚豪門棄少?禁欲冷總是王炸! 上将征婚指南[星際]+番外 紅樓美學泥石流+番外 黃金黎明 II+番外 滿級大佬和她的顯眼包家人們 重生後被豪門竹馬寵上天+番外 鄭傳-采薇(引号版) 嬌寵婚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