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緩坡之後,轟鳴如擂鼓般的馬蹄聲,已清晰可聞。
高旭疾馳中的大聲示警,簡短幾字便令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年長的親衛茂叔迅速轉頭,對車隊另一側的同袍高聲喝道:“東子,速回報訊!”
那年輕的親衛漲紅了臉要分說些什麼,茂叔卻怒形于色:“勿做小婦人狀!軍情緊急,速去禀報屯将!”
東子猛然紅了眼睛,一咬牙打馬回轉,向南面的烏泥鎮飛奔而去。
茂叔此時才面色一緩,随即鎮定地喝令輔兵們領着一衆民夫,各将滿載的大車依托路邊那片小林子圍攏起來。
就是這一細節,便顯出了久經戰陣的經驗老到,大車緊鄰路邊樹林圍成車陣,卻是比龜縮在道路之上更要易于防守。
一是樹林可作為天生的拒馬,雖不茂密,樹幹及其枝杈卻可有效阻止來襲敵騎的高速沖陣。騎兵皆知“逢林莫入”的道理,便是唯恐在林間周旋不開,還須顧忌密集橫生的枝杈掃打馬眼的隐患。而在林間降低馬速,騎兵便失去了先天優勢,極易被依托林木遮護的步卒所襲殺。
二是此行民夫居多,手無寸鐵且毫無戰陣經驗,龜縮在林間車陣之中最是穩妥,不僅避免馬隊的直接沖擊,如若有箭雨襲來,樹幹及枝杈也能最大限度地阻擋殺傷。
邊軍輔兵們忙而不亂,引着民夫剛剛将大車擺成一圈,百餘馬匪便呼嘯着躍上了山坡,居高臨下望着不遠處迅速結成的車陣。
百餘軍民夾雜的隊伍看着頗為怪異,既不是漢軍陣列,也并非全然百姓畏縮成一團。一衆馬匪彼此面面相觑,原本虎視眈眈坡下待宰的羔羊,轉而心生猶疑。
望見遠處一騎于茫茫雪原中飛速南去,馬匪中一個高大幹練的短須漢子喟然一歎道:“這夥人倒是警醒,怕是阻截不得了,那烏泥鎮距此僅僅三十裡許,邊軍得訊後須臾便至,此次我等出山怕是……”
話說一半,身旁一個彪悍兇狠之人卻粗魯地開口打斷道:“燕大如此瞻前顧後,豈能成的了大事?既已追之不及,何不快刀斬亂麻?趕緊沖下去殺了這幫烏合之衆,搶了糧便走,邊軍又奈我何?”
身後一衆匪徒皆亂紛紛地應和,七嘴八舌地聒噪不已。
馬匪們受夠了飽一頓饑一頓的苦日子,眼見坡下不遠處十餘輛大車滿載糧物,隻有數十持刀的漢軍步卒,其餘盡是手無寸鐵的民夫而已,豈不是輕松已極的手到擒來?如今凜冬已至,待大雪封山之時,難道困于山中吃風飲雪?
短須漢子回首看了看那群蠢蠢欲動的匪衆,躊躇道:“胡首領稍安勿躁,報信之人隻說是胡商運糧途經此處,我等可尋機下手。此刻卻是漢軍協同百姓在此,消息顯然有誤,隻怕其中有詐!”
那姓胡的首領面上目露兇光道:“胡商也好,漢民也罷,便是漢軍又怎樣?俺們自随左帥興兵直至四方亂戰,即便是朝廷的精銳官軍也面對面碰過!俺們卻不含糊!此刻縱橫白山黑水,怎的卻怕了?既已下了山,難道空手而返不成?”
一席話将身後部下的血勇鬥志都鼓動了起來,面對唾手可得的糧秣辎重,一個個豈能耐住嗜血的性子,亂糟糟在一旁鼓噪,更有人罵罵咧咧道:此時不殺過去更待何時?
見軍心可用,胡首領鄙夷地看向燕大冷笑道:“燕大既然猶豫不前,便在此為俺撩陣如何?隻是稍後分糧,卻不能說俺偏心!”
燕大搖搖頭:“胡首領,昔日我等兵敗來此落草,皆不得已而為之,在遼東卻是從未傷及漢民,更是不曾招惹邊軍,因此方能保全。今日之事恐有蹊跷,切勿為人所乘,中了借刀殺人之計!”
胡首領聞言卻臉色突變,眼中殺意陡現,“燕大此言是譏俺愚鈍?為人利用尚不自知?”骨節暴突的大手猛地握住了腰畔的刀柄。
燕大身邊幾騎在喧嘩中一直默然不語,此時見狀皆抽出長刀,急縱馬上前将燕大護在當中。
其中一個瘦削纖細的身影,僅憑一雙長腿控馬,隻堪一握的腰肢被牛皮袴帶紮束得緊緊的,如弓一般強韌挺直,左手持圓形騎盾護住燕大身側,右手緊握一把少見的弧長彎刀,掩面披巾之上一雙晶亮的杏眼,怒目而視胡首領的一舉一動。
胡首領所率的一幫馬匪見勢頭不對,大聲呵斥着拔刀挺槍圍了上來。人馬擠擠挨挨彼此碰撞刮擦,喧嚣中亂作一團。
雙方劍拔弩張,彼此吹胡子瞪眼,口中皆不幹不淨地相互問候。
此時燕大卻面色不改,揚手止住了身邊幾騎的動作與斥罵,雙眼一瞬不瞬盯着胡首領。
“怎麼?還未鬧清此事究竟,自家人就刀兵相向?”燕大冷冷喝道。
胡首領仰面發出瘆人的嘶啞笑聲,笑罷一指坡下已經圍攏的車陣道:“燕大,此刻俺們糾纏如此,豈不被那烏合之衆所笑話?”
燕大卻已拿定主意,隻淡淡一笑道:“今日事有蹊跷,我左校精騎雖殘餘不堪,卻斷然不會參與,胡首領自便,但有所獲,我等也絕不沾分毫!”
胡首領見燕大如此堅定,微微耷拉了眼皮,雙目半阖眯眼看着燕大,陰恻恻道:“既如此,燕大這是決意要坐壁上觀?或是……”
後半句無非趁火打劫、漁翁得利之類的譏諷之辭,尚未說出口來,坡下傳來白馬少年的聲音。
馬匪内部紛亂對峙之際,那白馬少年竟單人匹馬前出車陣,對着坡上猬集成一團的馬匪放聲喊道:“不知對面何方英雄?我等隻是尋常百姓,今日運糧隻為過冬。如不嫌棄,這些谷糧留下一成權作見面禮,以解各位燃眉之急。不知意下如何?”
這番交涉有理有節、言辭懇切,也是秉着先禮後兵之道。
燕大轉而望向那少年,心中對此頗為贊賞。途中突遭變故,面對伏擊卻能處變不驚,尤其是少年一人一馬立于兩陣之前,那份自信的灑脫,很是令人欽佩。
正待回複對方的善意,卻聽見胡首領憤怒地高聲咆哮:“哪來的黃口小兒?視我等如行乞之輩嗎?别說是一成,全部糧貨俺都要!”
斜眼看了看燕大鐵青的臉色,胡首領張狂道:“便是你連人帶馬,也須是俺胯下之物!廢話少說,此刻下馬跪求還來得及,胡爺若是心情好,便留爾等狗命!”
燕大身側的蒙面騎卒一直未曾出聲,此刻聽這污穢的指桑罵槐再忍不住,斜睨胡首領的目光透出一絲殺意,自披巾後冷哼一聲,卻被掩蓋在匪衆的嗡嗡喧嚣中。
然而這騎卒卻暗暗繃緊腰肢蓄力,蘊藏其中的腰勁仿佛随時會爆發,隻待惡言惡狀的目标稍有異動,便會驟然發動格殺此獠。
燕大近在咫尺卻聽得清晰,随即側首看向這名騎卒,微微搖頭以目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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