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後看着那個方向,她命人搬來炭火,放在武陽君身邊。話雖如此,她的眼裡卻沒有任何溫度,她擺出一副端莊淡漠的姿态,緩道:“記住,莫讓任何人打攪王上。”
無極一直跪在外頭,整日不吃不喝,一直到掌燈的時候。雪下得越來越大,烏黑的頭發散着零星落雪,他身上的衣服已經被雪水滲透,如深井一樣的雙眼微微垂着,長睫都結了薄霜。沒人知道他這麼做是為了什麼,也許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時,一個模糊的人影進入了視線中,無極動了動僵硬的脖子,見是趙黔趙将軍,眼裡閃爍的微光又黯淡了下去。
趙黔道,眼下已經到了宮禁的時間,令武陽君離開王宮。宮人過來将無極扶起,無極拂開他們,踉跄一下,忍住刺痛,等站起來時,額頭已經出了冷汗。無極素和趙将軍井水不犯河水,他如今心系于王上,便收斂倨傲,拱手向趙黔打聽季容的身子。趙黔原也與武陽君不甚對付,可聯想到王上的種種反常,斟酌再三,還是告訴他道,王上的身子已經大有起色,不日就能臨朝。
無極知道後,心頭一松,可随後趙黔的話,卻又令他整個人如若瞬間墜落谷底——王上仍不願見他。猶記得當日,季容看無極的眼神,滿是驚恐和抗拒,再不複過往的一絲親近。無極不知趙将軍何時離開,他隻覺每次和王上在一起,心口不住地愈合又撕裂,使得他對王上的愛慕,漸漸地染上了一絲恨意……
無極胸口一悶,瘀滞于中的濁血溢出嘴角,他兩膝一屈,跟着就聽見了宮人驚呼的聲音——
将養了一月有餘,齊王再次上朝。議事中,季容戴着沉重的冠冕,掃視了一眼群臣,突然問,武陽君為何不在。季容此話問得唐突,朝臣們面面相觑。隻看齊王皮笑肉不笑,說,一連三日不來,是仗着寡人寵他,還在和寡人置氣麼?
嫪醜小步走到季容身後,謹慎地道,武陽君身子抱恙,這方告假。季容目中波光閃爍,依舊是一副冷淡的語氣:有病的話,就傳禦醫,莫讓他人都以為,寡人的朝堂是想來就來,想不來就不來的地方。
總管小聲應是,下去傳禦醫到武陽君府上看一看。
武陽君府裡,無極靠在床榻上。他臉色灰敗,确實是感染了寒邪。無極聽說了季容在朝上責難他的事情,臉上無喜無悲,隻是在傳話的人出去之後,他又劇烈地咳嗽起來。阿嬰順着他的背,問阿兄說,王上原來是這麼無情的人麼?
無極睜開眼,說,别被人聽到你說這樣的話。
阿嬰眼裡轉着淚。
無極嘶啞地說,傻妹妹。
阿嬰将腦袋輕輕靠在他的肩上,也說了句,傻哥哥。
齊王負手,他靜靜地看着那一地的白雪。他知道,在他陷在噩夢裡的時候,有一個人,日日夜夜跪在這個地方。嫪醜幫齊王舉着傘,他不曉得王上打算站在這兒到什麼時候,可他也不敢對季容說,如果想見那個人的話,何不妨去——王上是天下之主,又豈能擾于兒女私情,在外人眼中,齊王的無極的徇私,已經是前所未有的了。季容自己何嘗不明白,他隻怕自己會變得像先帝那樣昏聩,并不是他不相信無極,他隻是不相信,人心的貪欲。再說,他身有痼疾……
季容無聲絞緊手心,他死死地盯着無極長跪的地方,好像站在懸崖邊上,用力地攥緊最後一根救命的繩索。
雪夜長寂。
無極服藥之後就睡下,他夢境淩亂,一會兒是繁花似錦的齊宮,一會兒是潑天蓋地的鮮血,最後是一個巨大的陵墓,中央擺着一個棺椁。當他看清棺裡的人時,蓦然驚醒,此時有人拿着絲絹輕輕擦着他的臉。無極原當是阿嬰,直到他聞到了鼻間彌漫的一股沉香。那是用二十幾種香調制而成,極是講究,這世上能用這種香薰的人,隻有當朝最尊貴的人。無極猛然睜開眼,趕在那個人離開之前,抓住了他的手臂。
季容身上穿着尋常貴族的常服,便是在室内,也用帷帽遮掩住了相貌。他出來隻帶了嫪醜和幾個親信的侍衛,避開了王宮其他的人。
無極出了一身的汗,他凝視着眼前人,神情有些恍惚,好似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季容不出一聲,在經過天人交戰之後,他欲将手婉從那滾燙的手心給抽出來。
無極厲聲叫住他:“王上!”
季容一震,知道再瞞不住,可面上仍強作平靜,隻說武陽君若退了燒,再休養一時,便上朝罷。無極卻不放手,他死死看着季容,眼裡充斥着極其強烈的情感,仿佛是極愛,又像是極恨……他嘶聲問:“王上漏夜到無極的府上,就是為了說這麼一句話麼?”
他們之間陷入了死寂一樣的沉默。
季容聽到了一聲輕笑,他怔怔地回過頭,瞧見那張絕麗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那笑容極是凄豔,幾乎能失人心智。
腕上的力道如流水一樣,漸漸瀉去,那眼裡的狂熱也慢慢褪去,像是烈火被一次次的澆潑,終于要燒盡了最後的火苗。無極說,微臣大病未愈,就恕微臣不能送王上了。
他一聲聲“微臣”,是又一次置氣還是徹底死心,季容望着那少年倔強的眼眸,慢慢轉過身去。齊王的步伐有些搖晃,他心裡清楚,隻要他跨出這個門欄,他和無極之間危險的關系,就會徹底退回到安全的界限。以無極之高傲,從此往後,他們之間的君臣關系,必然再也沒有越界的可能,而這難道不正是他一直希望的事情麼……
短短的幾步路,季容就像是重新走過了這四十年,他發現,自己似乎從來沒有得到真正的快樂過,每一天,他都如履薄冰。無極的出現,好似甘霖澆灌枯骨,本已是一具枯骨,卻又出現了一線生機……
無極猛地見齊王軟下身子,一躍下床追到外頭,碰到季容的時候,季容猛地緊緊抓住了他,用力地将嘴印上了他的唇。無極猛然一震。
緊接着,兩人滾在地上,絲毫不顧身份,雙手緊緊抱着彼此,四唇碾磨啃咬,舌頭如附骨之蛆交纏唆吮,極是激烈。分開的間隙,無極急喘着,他不住地撫摸季容的臉龐,喑啞地問:“王上可還記得……王上問過無極,無極想要的,究竟是什麼?”季容不斷地啄着他的鼻眼,少年傾身吮着他的唇珠,雙手在彼此的背上淩亂地撫摸着。他們唆吻着對方的鬓發,隻聽季容啞聲喘着問:“——是、是什麼?”
無極忽地一施力,反将季容壓制在地。二人兩兩相望,胸口都起伏着。齊王原是蒼白的臉上泛着激情的紅暈,無極兩眼眨也不眨地看着這樣的王上,從那泛着濕氣的兩眼一直看到那微弓的鎖骨。
季容支身,兩人再一次摟住,手指穿過發絲,唇舌抵死相絞,恨不得就這樣子,一直糾纏至死。
上
巍峨的金麟殿,燈火下的人似如鬼影。鄭國侯輕撫着壁上的龍雕,指腹仿佛帶着留戀,淌過歲月的斑駁。燭光照在他的臉上,不知是想起了什麼樣的過往,那冷硬如冰的雙眼溢出一絲溫柔,如此地醉人。
“如以一來,少年無極總算得到了他汲汲于求的東西。”那一頭的話音停頓片霎,卻又改口,“——不,并沒有。”
那撫着龍目的手掌一頓。
随即,那低沉的聲音響起來道:“?為什麼?”
僧人說:“欲望。”
鄭國侯緩緩放下手,暗墨色的長袖曳地,邊緣用金線勾勒出龍紋映着冷芒。仔細一看,這一身缂絲君袍已經有些年頭。鄭國集天下之财富,以國主之尊,怎連一身嶄新的龍袍都沒有,可這二十年來,鄭侯一直披着這件王袍,每一日,宮人都會用數十種調制而成的沉香熏着衣裳,将它仔仔細細地打理着。不僅是這一件袍子,當年無極率大軍攻入臨缁,取齊國而代之,齊宮裡的一切卻保留得完完整整,甚至是秋陽宮裡的一件微不足道的擺設,都不曾變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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