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熱血沸騰
“這個,這個——”五哥瞅了瞅他那臉盤紅胖、右顴骨上有塊食指肚大小青胎記的老婆,他老婆眼睛看向一邊,便笑道,“那裡,和我們這裡一樣,也有樹有水有人家有房子,其他就是些沙包、戈壁灘、荒原啥子的。”
“沙包、戈壁灘,又是啥子?”
“嗯,沙包,對了,你見過沙子吧?青河那邊的那些沙子?沙包,嗯,就是一大片一大片高高堆起的沙子!這一堆堆的沙子,就像一個個沙子做的大饅頭、大包子。戈壁灘嘛,就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小石子,這些小石子平鋪在大地上,無邊無際!”
她有點失望:“那,你們就是住在大片的沙子和石子上?那,莊稼哪們種嘛?”
“哈哈——”兩口子大笑起來,“我們不住在大片的沙子、石子上,我們住的是綠洲。綠洲上有樹有水有草,能種田,能住家,和這裡沒兩樣,就是沒有竹子,人少點。”
“綠洲?”
“對,那裡有好多片綠洲,見到了綠洲,就見到了人!我們住的塔裡木河南岸,是古代綠洲,荒了好長時間,荒了幾百年,上千年吧。五八年,才開的荒,三棵樹才被開墾出來,是新開墾的綠洲。現在呀,我們一個連隊一百多個農工種的田地,比你們永勝公社八個大隊兩千多人種的地,還要大還要多!”
“那麼多地,哪們做得過來?”她和媽媽、兩個弟弟吃驚得瞪大了眼珠子,異口同聲驚呼。
“嘿!插秧、播種,我們都有機器幫忙,割麥子還有康拜因的。康拜因,是啥子?哦,你們當然不曉得是啥子!因為,你們别說看到過,你們連聽都沒聽說過!康拜因,就是專門割麥子、割稻子的機器,像一艘大輪船一樣,在麥子地、稻子地裡,來來回回一邊走,一邊割麥子割稻子!一畝麥子,一個人最強的勞力,一天隻能割一畝多點,可是一台康拜因,一天能割十幾畝!當然,割麥子的康拜因,現在還是有點少,我們場隻有一台,割麥子,主要還得靠人工手割。我們場長說了,以後場裡,康拜因多了,有個八台十台的,人的雙手,就解放了!”五哥口沫飛濺。
乖乖,這世上還有這麼多新鮮事!聽得一家人隻不停地咋舌。
“我們每個月還有兩場電影看;逢年過節,我們農一師的師部文工團還來連隊演節目,都不扣工資,熱鬧得——”
“工資?”沒等五哥說完,她眼睛一亮,搶道,“你說啥子?工資?”
“是呀!工資,我們每個月,月底準時發工資!”
“這麼說,你們是——工人呀?”
“是呀,農業工人!不過,一般,我們叫職工。”
她頓時,熱血沸騰!
“那,你們一年掙多少?”
“哦,你哥六零年就開始留在場裡當工人,參加勞動生産了。你哥在集體宿舍,哪怕用老白菜炒的素白菜,也比夥房裡的人炒得有味道好吃,所以,在地裡掄坎土曼不到三個月,就調到夥房幫工。不到一年,你哥又調到工程連的夥房,還認識了我。工程連離場部近得很,隻有一公裡多,是離場部最近的連隊。頭年,你哥一個月拿二十七塊零六分,滿一年後是每個月三十一塊零八分。你哥現在一個月三十六塊,四個月前,他又調到場部的采購科了。我呢,還比你哥早工作一年,還沒你哥拿得多呢!”他臉頰紅潤的老婆認真地,不緊不慢,搶過話頭,話裡話外透着自豪。
咦,湖北話,和四川口音很像嘛!她很快對五哥的老婆,有了好感。
呀,别說二十七塊,就算退一步,二十塊一個月,一年也有二百多塊呢!她一家三個勞力,在生産隊辛苦勞作一年,也掙不到多少!
二十塊!她在心裡盤算着,就算她資格最淺,最起碼也有二十塊。拿工資?那,她不也成了工人?她也能當工人了?有一天,她也能穿着老開皮鞋,“咯噔咯噔”地在遂甯城裡的石闆街上,腦殼望着天走路了?!
可是,天下哪去找這樣的好事?那麼容易,就能去當每個月數票子拿工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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