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璇在許多年後,跋鋒寒回想起來這個時刻,都會不斷問自己。若他當時沒有擡頭看那一眼,那麼他和甯楚的開始和結局會不會就不一樣?但在當時,跋鋒寒也隻不過是個心高氣盛的年輕人,他感覺到頭頂上有一道窺視的視線,便很自然地去找尋那道視線的源頭。然後他看到一片白。漆黑如墨的夜色中,皓白柔和的彎月下,那個穿着白衫的少年,清冷得如同塞外的雪一般純淨的白。由于自己身處在燈火通明之處,那人卻在黑暗之中,跋鋒寒就算運足了眼力,也無法看清楚對方的面目。可偏偏越看不清,越引起他心中的好奇。“跋鋒寒?”跟在他身後的傅君瑜不解他為何突然停下。跋鋒寒收回目光,并沒有說什麼,繼續往大堂内闖去。他面目如常,隻是心底不經意地烙下了那個白色的身影,以為這隻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插曲。坐在屋頂上的甯楚沒有料到自己會被發現,盡管知道跋鋒寒根本看不到他的臉,從他沒有變化的眼神中也可以确定對方沒有看到他的面目。但那種如有實質的目光卻讓他感到非常不舒服。他本來是想要當個觀衆的,可沒有準備被人當演員看。不過跋鋒寒身邊帶的女伴倒長得很特别,樣貌也不像是中原人,眉眼細長,很有韓式的韻味。甯楚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這個美女應該是和寇仲徐子陵的幹娘有關,大抵應該是高麗弈劍術大師傅采林的徒弟。甯楚正在整理人物關系,卻見大堂内跋鋒寒已經開始二話不說地踢館。對,踢館。跋鋒寒是個武癡,來中原就是磨練武藝來了,隻要江湖上有名号的,他都會上門請求指教。王通成名幾十年,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封刀退出江湖,自不可能和跋鋒寒交手,他的朋友歐陽希夷看不慣跋鋒寒嚣張的态度,拔刀而出。甯楚尚是首次看到高手比武,而且他所在的位置又是屋頂,視線和一般人不一樣,感受又不同。他本是不願動不動就喊打喊殺之人,但對于武學總是有股欽佩之感。相較于現代的槍戰,古代的刀光劍影,更是透着一股藝術殺人的魅力。步三爺并沒有教他具體的武功招式,而是把針灸施針的方法教給了他。他自己一開始是沒有體力和腕力握刀持劍,所以研究了用琴弦當弓弦,拿銀針當暗器使的方法。雖然用千年古琴當武器有點暴殄天物,但卻非常的順手。尤其他熟知人體穴道,再加之體内擁有步三爺的内力,雖然隻會使用三成,但也足以能夠自保。喏,應該不會有人說他用暗器卑鄙吧?起碼他還沒考慮在銀針上淬毒呢!甯楚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大堂内的比武,這時旁邊的黑墨忽然站了起來,目光炯炯地看向屋頂的另一邊。甯楚擡起頭,正巧看到一道碧色的身影飄然落在了屋頂上,連一點聲響都沒有發出來。對方是一名女子,長發垂腰,如雲的秀發柔軟服帖,發梢在晚風中自然地吹拂着。她的素手持着一管翠竹做成的竹箫,曼妙的身姿讓人産生無限的遐想,但偏偏她的臉上覆着一塊絲帕,隻露出那雙靈動晶亮的雙眸,正定定地朝甯楚看來。這人肯定就是石青璇無疑,甯楚能感到她在看到他的面容時,眼中閃過的一絲驚疑不定。他忍住想要摸自己臉的沖動,他不知道自己長得是神似石之軒一些,還是更像碧秀心。古代的那些銅鏡對他來說都太過于模糊,就算看了也等于沒看。不過他知道自己長得肯定和石青璇不像。龍鳳胎一般都是異卵同胞,除了出生時間一樣外,和真正的同卵雙胞胎不一樣。石青璇的視線看到了甯楚膝上的琴,和他身後的黑豹,再加上他的容貌,縱使是她見慣了世間超絕的人物,也不由得呆愣了半晌。如此的少年,在武林中肯定不會籍籍無名,她怎麼會沒有印象?甯楚感受到了石青璇的遲疑,不由得勾起唇角朝她友好地笑了一下。他很少笑,所以隻是簡單地勾了一下唇角,但眼中的溫暖卻是很清楚地投射了出去。石青璇更是嬌軀一顫,這抹笑容,和她娘親的笑容是那麼的像。她一想到她的娘親,才想起她千裡迢迢來到此處的目的是為了替她娘親還一個人情。盡管面前的少年容貌出衆,但她一向對男子敬而遠之,對方不主動,她也不會先開口問什麼。石青璇平心靜氣,過了片刻,便把那管竹箫放在唇邊。一抹空靈的箫音飄蕩在夜色中,此時大堂中的刀劍交擊聲仍不斷傳來,箫音穿插在其中,從一開始的若有似無,到連綿不休婉轉凄迷,甯楚靜靜地聽着,知道這箫音并不是樂譜上所記載過的曲子,而是石青璇信手拈來的閑趣之作。大堂内的拼鬥聲已停,本來過招的兩人殺意大消,虛擊一招後,各自退開,沉浸在箫音中。甯楚雙手虛按在琴弦之上,略一沉吟,雙手便動了起來。其實有人曾經說過,外科醫生和藝術家某種程度上來說是一種人,有天賦的人才能當之。甯楚的雙手自從不能握那薄如蟬翼的手術刀後,便把那種情緒傾注到了練琴之上。步三爺根本就不懂音律,也沒人教導甯楚應該如何彈琴,他隻憑着内心的情緒,托抹挑勾,随意彈奏。正如步三爺給他找來這張琴的原因,他的病讓他不能輕易牽動情緒,他隻能用琴聲來抒發内心的感情。在大堂中本來聆聽石青璇箫聲的衆人,正被那如歌如泣的箫音牽動着無數情緒,忽然一聲金石之音平地爆響,铮然響徹整個夜空,竟讓人不知道這琴音是從何處傳來的。在别人的演奏中擅自穿插進來,本就是對對方的不尊重,更何況是他們求之不得的石青璇小姐的演奏中?但卻沒有人提出抗議,因為他們全身心地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琴音所震撼。箫音本就像是一道不留痕迹的清風,吹拂衆人的心頭而過,就像是吹過那平整的湖面,帶起粼粼波紋。或穿過那山林之中,吹動那樹梢枝葉緩緩而動。但那道清風吹過之後,波紋還是會消失,湖面會重新平靜,樹枝會恢複原樣。但琴音則就不同,就像一道突如其來的暴風疾雨,敲打着衆人的心田。湖面被豆大的雨點敲擊,再也不複那平靜的景色,那樹林中枝頭搖曳,甚至還有無數葉片被雨打飄零在地。琴音仿若帶着一股無以倫比的魔力,讓所有人都難以自持,震撼着每個人的心神。等甯楚回過神時,才發覺箫音已經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停了,石青璇正拿着那管竹箫,呆呆地看着他。甯楚一怔,知道自己又太過于沉浸,連忙右手一個滾拂,最後的那點飓風急收,正如琴音來時的毫無準備般,收止也出乎意料的突兀。正像一場夏日的暴雨,來去迅疾無蹤。夜空中又恢複了甯靜,大堂之内已經沒有人能找回自己的聲音,全部都努力平靜已被琴音擾亂的心田。所有人都無法相信,在世上居然還有人比石青璇的箫音更加令人感慨的音樂存在,卻沒有人知道這琴音是從何處發出來的,所彈奏的人又是誰。立在當場的跋鋒寒更是心神不定,他之前雖然沒有看到那少年的面目,但卻看得到他膝上放着一張琴。難道這等琴音,竟是那名白衣少年所奏?甯楚不知道其他人都是怎麼想的,他歉然地看着石青璇,他本想來個琴箫合奏,但一時忘形,居然蓋過了箫音,弄巧成拙了。其實音樂底蘊這東西,多少講究的還是閱曆。石青璇隻有十八歲,怎麼也不可能有他這活了兩輩子的人感觸深。石青璇用她那雙寶石般明亮的眼眸,深深地看了甯楚一眼,卻并不是對他說話:“王世伯、歐陽世伯,青璇技不如人,等回去再多加修煉,再來奉娘遺命為兩位世伯吹奏一曲。”她的聲線甜美柔雅,說話的呼吸間歇本身便帶有強烈的音樂感,在這如此美妙的月夜中,比她吹奏的箫聲還要迷人上幾分。大堂内歐陽希夷高聲道:“青璇既然仙駕而來,何不進來一見,好讓伯伯看你長得有多少像秀心?”他身旁的王通加了一句道:“何方高人駕臨王府,王某招待不周,敬請諒解。”王通所指的是甯楚,他以當代大儒的身份說出這番話,自是給甯楚足夠的面子。可甯楚卻并沒有想下去見那些人,他看着同在屋頂上的石青璇,并沒有說話。石青璇的美眸定定地看着他,輕聲拒絕道:“相見不如不見,青璇這就走了。這位公子,可否讓青璇知道你的姓名?”她的後一句話自然是對着甯楚說的,大堂内一片喧嘩,這是名震天下的石青璇,首次詢問一位男子的姓名。而且聽上去,還是位年輕的男子。甯楚迎着石青璇清澈的目光,眼前閃過十八年前那個小嬰兒的畫面,這種時空的交錯感讓他不禁一陣恍惚。大堂内等着聽八卦的人們都憤慨起來,以為甯楚在刻意拿喬。跋鋒寒卻已經屏住了呼吸,靜心等待着那名少年自報姓名。石青璇也不着惱,連眼神都沒有改變,依然那麼清澈地看着他。甯楚的眼中最後閃過了雪地裡石之軒那毫不留戀的背影,眼神已然轉冷,語氣淡漠地說道:“甯楚,我叫甯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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