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一連串的動作,劉長秧下意識地朝後挪了兩步,哪知還未站穩步子,那士兵卻忽然朝他扭過頭來。
他的頭鍪爛了一半,所以轉臉過來時,一半臉還籠在星輝下,另一半臉卻罩在頭鍪中。就是這在陰影中的一半臉,上面一絲皮肉和毛發都沒有,眼眶烏漆爛成了一個大洞,鼻子仿佛被砍掉了,牙齒參差不齊朝外咧着。
是半個骷髅啊。
劉長秧比那士兵矮半個腦袋,至下而上看他時,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要被他臉上那幾個破洞吸光,腿腳更是酸軟得邁不開步子。
多年後,已經成年的景王殿下對骨架啊,七零八落的身體啊這些玩意兒早已見怪不怪,或許,就是拜早年的這段經曆所賜。
劉長秧勉強穩住了身子,沒讓自己跌倒,再擡起頭來時,隊伍已經朝前走出一大半,他面前站着的,是那兩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少年。
不知為何,他們沒有随隊行進,而是出列面朝他站立着,一前一後,都微昂着腦袋,目光穿過他的身體落在遠方。兩人全身都暴露在星光下,所以并未變成骨架,劉長秧望他們的眼睛,心頭微微悸動起來。
皮包着骨的兩個少年,腳上的芒履已經被磨得不剩什麼,身上的衣衫也已被大漠的風吹得褴褛,可是,他們的眼中卻仍含滿了向往。因此,才要極目遠眺,去看那心之神往的地方,雖然目及之處,隻有蒼茫黃沙,可是劉長秧知道,那地方,永遠在他們心裡。
他心裡也有這樣一個地方,朝陽多姿,夕陽絢爛。
于是忽然想對他們說幾句話,可嘴唇輕輕一動,一個字還未吐出口,身後便傳來一陣哀婉埙聲,緊接着便有人在他身後道,“給人虛無缥缈的希望,是世間最殘忍的事,貧僧平生最怕沒有能力卻亂許諾之人。”
劉長秧冷不丁被這把聲音吓了一跳,回頭,卻見一個穿着麻布納衣的和尚正在沖自己垂首單掌行禮。
“你是人?”劉長秧一時反應不及,再回頭時,卻見方才還走在自己面前的那隊人馬已經消失不見,就像化成了沙礫飄落到荒漠中一般。
“自然是人,否則也不會有影子,有腳印。”和尚笑嘻嘻的,看起來不怎麼像個正經僧人。
“所以他們是鬼?”他愕然,還未從震驚中緩過勁來。
僧人點頭,“沒錯,他是命喪荒漠,靈魂卻還難以解脫,隻能一遍遍重複走着生前這段路。”
原來如此,回過味來,正處在叛逆期的景王殿下想起方才,和尚剛才對自己說得那番不近人情的話,于是抱着臂,攢眉诘問道,“既然是和尚,為何不去超度這些遊魂,讓他們可以早日解脫。”
和尚又單掌行了一禮,“因為貧僧,就是自己口中那個沒有能力的人,一個對佛法一知半解的僧人。”
他倒是直白,劉長秧被這番話逗得差點發笑,轉念一想,卻覺此事很有幾分古怪:這荒涼大漠中,怎會突然冒出一個學藝不精的和尚?悄無聲息地到來,簡直比那一隊遊魂更令人生疑。
于是朝後退出幾步,警惕地盯視和尚的眼睛,“敢問大師法号?”
第131章玫瑰
和尚似是不願回答,隻抿嘴笑道,“無名小卒,不值一提,”說罷,卻又沖劉長秧問了一句,“看小公子的打扮,應該是中土人士?”
說完,目光落在劉長秧腰間的玉佩和香囊上,定了一下,又很快移開。
劉長秧覺得此人滑頭得很,又來路不明,所以也隻敷衍了兩句,并沒有自報身份。
和尚見他甚是謹慎,便也沒再多問,隻看着他噗嗤一笑,像是在逗一個孩子,“那麼公子請繼續賞月,貧僧就不打擾了,先告辭了。”
說罷轉身便走,劉長秧見他片刻已朝前走出數丈,心中頓時着急起來,提袍追出幾步,“和尚,你将本王一人留在這荒漠中,難道不怕本王也變成了一縷遊魂?”
和尚飄逸的步伐頓了一下,回頭看劉長秧,心中細細琢磨“本王”兩個字,劉長秧自然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他是故意将自己的身份透露出來的,給他一點壓力,也給他一點期翼,“你若送本王出去,我能許的便都許你。”
聽了這話,和尚果然轉過身來,思量片刻後,又露出和出家人很不搭的一個笑容來,沖劉長秧招手道,“跟上我,這裡到處都是流沙,掉進去就是如來佛祖都救不了你。”
此後這麼多年,劉長秧一直記得那個長夜,他跟在一個麻布納衣的和尚身旁,頭頂滿天星光,腳踩廣袤黃沙,看一盤渾圓銀月貼着遠處沙丘的楞線緩緩落下。
一路上,他們又遇上了幾隊人馬,隔得遠,也不知是不是同一批人。可每到這個時候,和尚都會唱吹起他的埙,而那些身影便也就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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