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風最初是由瑤一師姐代師傳藝的,瑤一師姐頗有大姐風範,對這個師弟也格外照拂。而我和這位師姐接觸不少,對她頗為了解,化作她的模樣後,可以惟妙惟肖模仿她的音容笑貌,守衛山門的外圍弟子不可能分辨得出。至少,景予聽我說了幾句後,便放了一大半的心枳。他隻需跟在我身後扮演好棺材臉師弟的角色便行。‐‐棺材臉以及無事裝死之類的,不正是他的看家本領麼……果然,一到山門,剛露出瑤一師姐那特有的沉靜典雅的笑容,弟子立刻向前行禮:&ldo;瑤一師姐!昙風師弟!&rdo;我笑着點點頭,帶了景予大踏步向上行去。這時,一位弟子忽道:&ldo;咦,瑤一師姐不是半個時辰前剛剛上山嗎?什麼時候又下山了?&rdo;額…職…看來我們的運氣不怎麼好。眼瞧着景予那笨蛋身子一僵,我忙若無其事地笑道:&ldo;近日仙界不甯,師尊令我多多督促師弟們練功。我瞧着昙風師弟移形換影之術始終不甚高明,剛帶他多練兩圈,不知不覺便從子規峰晃到山下去了。本想順路再去山下查探查探,也好為衆仙尊分憂,又怕師尊召喚,隻得先回來。諸位師弟把守山門,責任重大,還望多多費心,如有魔界之人出現,速速示警知會才是。&rdo;衆弟子齊齊低頭稱是,臉上都已露欽服之色。而我已施施然帶着景予走遠了。待過了山門,便已在數千年前太乙天尊所布的護山大陣環護之中。若換了從前,除非再進入仙尊們各自的洞府或殿宇,再不會有人盤查。如今昆侖外面看着與往日無異,但各大山峰間不時可見弟子巡守,分明早已提高警戒,時時防範着外敵入侵。好在我和師父所住的孤鹜峰向來隻有紫堇花開得熱鬧,論起弟子卻是最不熱鬧的。旁的仙尊都是樓閣相連,庭宇相襲,弟子成群,獨師父隻收了我一個弟子,且在收了我這個弟子後才在孤鹜峰下建了幾橼木屋好為我遮風擋雨。如今師父不在,我又成了昆侖門内最驚世駭俗的醜聞,自然不會有弟子再往這邊多看一眼。趁着巡守的弟子不留心,我們很快拐離山道,尋了小道直奔孤鹜峰。忍不住悄悄地先回我住了兩百年的木屋看了兩眼,隻見窗明幾淨,陳設依舊,卻再聽不到往日的笑聲,頓時鼻子一酸,差點又掉下淚來。景予攬着我,輕聲道:&ldo;菱角兒,先安葬了皚東師叔要緊。&rdo;我也知此地不宜久留。我假扮瑤一上山,未必能瞞多久。若是早早給對出來,仙尊們第一個懷疑的就會是我,第一個找到的也必然是這裡。收了師父的酒葫蘆、破襖子和舊簪子做紀念,我又去看屋角的小小搖籃。那是我小時候用過的。難為師父一個沒成過親的大男人,把當年小貓似的女嬰帶回來,抱不是,摟不是,隻得放在搖籃裡,耐着性子搖啊搖啊……據說開始時他也曾試探着唱兒歌哄我睡,但總以我驚吓大哭告終,最後不得已在搖籃上扣了一枚銀鈴。搖那搖籃時,銀鈴晃動,聲音很清脆,很悅耳,我便會止了哭聲靜靜地聽,瞪着大眼睛看着銀鈴下方的紅纓子飄啊飄啊……聽累了,瞪累了,便睡着了。師父說我小時候很乖,其明證就是我不用他哄,隻需一枚銀鈴便能乖乖入睡。當日我曾暗自腹诽,那是因為他唱兒歌實在太難聽了,我如此天姿聰穎,自然懂得趨避之道,為免自己耳朵受他蹂躏,隻得乖乖逼自己聽着那鈴聲快快睡着。輕輕推了推那搖籃,陳舊的木制機杼間發出嘔啞的吱嘎聲,銀鈴聲卻依然悅耳動聽。&ldo;丁鈴鈴……丁鈴鈴……&rdo;褪了色的紅纓子在古黑的銀鈴下方飄擺着,甚是柔和,不經意間又似看到師父的彎彎眼睛,那樣寵溺地看着我,低聲地哄着:&ldo;菱角兒,乖,快快長大吧!長大了,師父教你修仙。師父答應了一個人,一定要看着你修成地仙,再修成天界的上仙……&rdo;他終究是看不到這一天了。而我也沒那麼想修成地仙,修成上仙。我隻想聽我這矮冬瓜師父再笑呵呵地喊一聲菱角兒,再用他難聽的嗓音唱一首逼得人人掩耳的兒歌。我必定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地聽着,聽着這個貌不驚人的樸實長者發自心底的真摯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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