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裡有蒙古王爺和準葛爾台吉,這些都是糙原上出生的英雄好漢,性格不像皇城裡的親貴那麼拘泥,他們狂放灑脫,見了這樣糙木豐沛的地方就放嗓子唱起來。素以聽不懂他們唱的是什麼,但嗓音高亢嘹亮,讓人聽了精神振奮。&ldo;蠻子嗓門兒就是好。&rdo;幾個穿青緞織金蟒甲胄的少年和小公爺一道往這兒來,一頭走一頭道,&ldo;上回我唱兩句,被我阿瑪埋怨半天,嫌我擾他清靜。&rdo;走到素以面前頓了頓,&ldo;喲,我說是誰呢,這不是上回撞上萬歲爺的那位?&rdo;素以想不起來面前幾位爺是誰了,幸虧小公爺解圍,沖年幼的那位一比,&ldo;咱們素以不認人,這是睿親王。&rdo;沖年長那位一比,&ldo;這是恪親王。&rdo;喲,遇着恩人了!素以忙蹲福嗎,&ldo;給兩位爺請安了。&rdo;恪親王調過眼來看小公爺,&ldo;你們是舊相識?&rdo;素以還真被小公爺那句&ldo;咱們素以&rdo;硌應着了,這近乎套的!她還記得恪親王動過心思要讨她的呢,這回可别再節外生枝了。小公爺咳嗽了聲,&ldo;朋友,熟人。&rdo;睿親王撫着他那把土爾扈特腰刀,臉上是同他年紀不相稱的老成,&ldo;聽說因禍得福到禦前了?萬歲爺待你好不好?&rdo;素以蹲福道,&ldo;回王爺話,萬歲爺待下人寬厚,奴才盡着心的伺候主子,一切都好。&rdo;睿親王點點頭,&ldo;你上回說還有一年?在養心殿留神當差,明年出宮走得也體面。&rdo;說完了喊恪親王,&ldo;前面水潭邊上有野味兒,咱們先試試身手去?&rdo;兩位王爺帶着各自的長随朝遠處去了,素以怔怔的,總覺得睿親王話裡有話。帝王家的鳳子龍孫和尋常孩子不一樣,别的孩子掏鳥蛋玩蟲的時候,他們已經會看形勢轉風向了。她靜下來想想,他着重說養心殿,大概有别的隐喻。畢竟長相選擇不了,有些場合刻意回避還是能夠做到的。小公爺倒是沒走,含笑看着她,&ldo;皇上打發人來過,熬鷹的事兒另有旨意。在圍場且要耽擱幾天呢,瞧準了時候我來找你。&rdo;素以怕皇帝瞧見他們公然閑聊會活撕了她,左右看看道,&ldo;再說吧!主子發了話我才能過去,這會兒也沒法多耽擱,咱們回見吧!&rdo;&ldo;别怕,萬歲爺和台吉們上水庫看日落去了,說會兒話不打緊。&rdo;小公爺又道,&ldo;我上回不是往鍵銳營去的嗎,見着你阿瑪了。&rdo;素以本來要告退的,聽見他說起她家裡人,腳底下挫了挫。畢竟離上回額涅來看已經隔了半年了,也不知道家裡好不好,便問,&ldo;我阿瑪說什麼了嗎?小公爺您好人做到底,告訴奴才吧!&rdo;小公爺本來就沒打算留後手,一股腦兒說,&ldo;你家搬地方了,搬到靶兒胡同去了。六月裡你郭羅瑪法殁了,沒遞消息進來,怕你傷心。前陣子你到了禦前,我派人傳話過西山,你阿瑪讓你好好侍奉主子,家裡都好,叫别挂念。再者就是你二哥……這個我悄悄告訴你,你别着急上火。你二哥和竹竿胡同脫了籍的粉頭攪合在一起,被人告了順天府,弄得一身騷。&rdo;素以啊了聲,家裡人來見一向報喜不報憂,她一直以為應該是順風順水的,沒想到竟惹上官司了。打官司也罷,又是這罪名,叫她說什麼好呢!小公爺頗有點讨好的意味,&ldo;你放心,我托人通了路子,這事兒已經壓下來一大半兒。等這趟秋狝完了回京,我料着差不多也該結案了。&rdo;素以瞧瞧他,小公爺在晚霞裡的臉像救苦救難的菩薩。她沖他深深蹲個福,&ldo;您瞧我哥哥不成器,給您添麻煩了。您真是好人,奴才心裡感激您。往後您有用得着奴才的地方隻管吩咐,奴才赴湯蹈火也要回報您的恩情。&rdo;&ldo;不值什麼,能幫就幫點兒,我從沒拿你當外人。&rdo;他說着,恬淡笑了笑,&ldo;我這人好結交朋友,你下回别和我見外,那就是賞我大臉子了。&rdo;素以越發福下去,&ldo;您折煞奴才了,奴才微末之人,怎麼敢同您攀交情呢!&rdo;他适時伸手托了一把,&ldo;客套話多了也煩人,我不愛聽這個。天要冷了,明兒行圍我打隻狐狸給你做圍脖。&rdo;素以受寵若驚,連連擺手,&ldo;您太客氣了,奴才在宮裡什麼都不缺,謝謝您的好意,不必了。&rdo;這頭一遞一聲說着話,瓊珠聽在耳朵裡,簡直就是抓住了私相授受的大把柄。回身看看,天快黑了,水庫方向有烏泱泱的人馬折返。她哼了聲,萬歲爺恨禦前人不懂規矩,素以這麼一而再再而三,不知主子會是個什麼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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