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留在東廠是不可能的了,今上對他顯然不信任。他甚至聽說了些風聲,說皇上想再立個西廠,與東廠分權。——就像當初設立東廠分錦衣衛的權那樣。他隻能暫且躲着,等避過這陣的風聲,等城門處的戒嚴松了再逃出去。然後,便大抵一輩子都回不了京、也觸及不了朝堂了。不過,那也罷。朝堂隻有那麼大點兒,江湖卻大得很。有人之處盡是江湖,他尋個隐秘之處藏身,有這一班東廠豢養出的高手保護,還有一輩子都花不盡的錢,朝廷想抓他也不容易。想到這兒,薛飛心下稍安了些。他走到矮櫃前,打開盛茶葉的瓷罐,沉默地為自己沏了一盞香茶。這茶還是江南來的貢品,進宮之前先經了他的手,皇帝管不了。他相信,便是時至今日他不在東廠了,依舊有許多事,皇帝管不了。不論是先帝還是新君。另一邊,曾培搜薛飛的各處宅邸頗費了些心神,一直到了後半夜,才可算回到酒樓歇下。是以他一直睡到翌日晌午,迷迷瞪瞪地下樓吃午飯時,聽奚月說了下午要去緝拿薛飛的事。“……你找着他了啊?!”曾培咬着饅頭傻在那兒,“不是……你怎麼找着的?我這昨天忙了一整天,你……”“我也是碰碰運氣。”奚月含歉拍拍他的肩頭,“對不住啊。今天下午你歇着,我們帶人去就得。”曾培卻不幹:“别廢話,我跟你們一起去!”等這事辦完,他們雖然都要去走江湖,可他的功夫差奚月楊川那麼多,斷不可能一直跟着他們。現在能多一起待一會兒就多一起待一會兒吧。曾培悶頭喝了口湯:“帶多少人?我吃飯完就集結人馬去。”奚月沒再和他多争:“三個百戶所就行了。地方偏巷子窄,附近還有民舍,人多了反倒打不開。”曾培點點頭,鄰桌邊,張儀轉臉就道:“我也去。”“……你别了吧?”竹搖往他碗裡塞了快肉,張儀一哂,看向奚月:“你可說好了讓我手刃薛飛,不作數了?”“啊……作數!”奚月立刻應下,“那就一道去。但咱得先說好,你當下單手的功夫還沒練成,不許自己拼殺,等我們拿了薛飛交給你,行不行?”“行。”張儀對自己當下的情狀心裡有數,答應得便很痛快。竹搖見是這樣也就放了心,松着氣掰了半個饅頭吃。奚月看看他們倆,心裡樂極了。他倆能在一起,于她而言真是天大的喜事。她先前為竹搖琳琅苦惱至極,如今她們一個喜歡張儀、一個對沈不栖芳心暗許,她可算撇清情債了!清算(四)這晚,奚月仍是帶着人趁夜出擊。相較于緝拿門達的那晚而言,這一回的好處是人手足夠,壞處是薛飛手底下有門達所沒有的高手。未免大批人馬齊至會打草驚蛇,使得薛飛走為上,奚月将人分作了四波,分别走東西南北四個方向的街巷圍向宅邸。月黑風高間,宅中燈火乍明。圍牆之上,一個個搭着弓箭的人出現在牆頭上,像是一樁樁雕塑。院外的錦衣衛立刻改換陣型,持盾的上了前,一塊塊盾牌相接,連成一塊銅牆鐵壁。奚月渾不在意地從銅牆鐵壁後翻躍出來,落地撣了撣手,看向搭弓的衆人,朗聲道:“諸位朋友,别這麼大的火氣。我們錦衣衛查到些事,知你們原是江湖中人,被東廠強行綁來為之效命。是以各位該都知道薛飛奸惡,又何必大動幹戈?不如幫我們拿了人,然後各回江湖去。”話音未落,一支羽箭裹挾疾風而來,奚月閃身避開,羽箭撞在身後的盾牌上铛地一響。她黯然一喟,一記彈指在安靜的夜幕下清脆打響。刹那之間,殺聲四起,衆錦衣衛有條不紊,躍牆的躍牆、攻門的攻門,不過多時便攻出一道缺口,湧入院中。楊川邊與奚月一道殺入邊歎氣:“你瞧,我就說你不需多與他們廢話。不願像東廠低頭的,必定或逃或死,能留下來的這些早已折了骨氣!”奚月卻沒說話,她薄唇緊緊抿着,臉色比刀光還冷。楊川知道她心目中江湖的美好,無奈搖頭,又撂下一人後,忽地轉身攬她。“幹什麼!”奚月悚然一驚,眼前畫面飛轉,厮殺與鮮血融成一片。她正不及反應,一吻迎面落在唇上,令她登時渾身輕栗。楊川噙着笑,攬在她腰後的手忽而斜上一劃,一舉割了襲來那人的喉嚨,鮮血如花瓣般在奚月身後一揚即落。他笑意深深地看着她:“乖,為那些人傷神,不值當。”饒是打鬥激烈,奚月都聽到耳邊傳來幾聲忍無可忍地低笑。她一下臉紅,虛晃一拳逼得楊川閃避,趁機脫開了他的懷抱。不過多時,院中敵手已少了大半。但餘下的這一半,功夫明顯要高上不少。楊川于是又碰上一個用蕭山功夫的,且也還算上乘。他見招拆招,與那人自地上打至房頂又落下來,才終于尋了個空隙一刀刺入他腹中。那人瞳孔驟縮,被他的刀抵着步步急退,眼看已至牆邊,他卻忽而揚腿急掃。楊川不及防備向旁摔倒,那人被他手中繡春刀帶得一并摔下,這一摔登時鮮血湧出,他卻跌跌撞撞地還要再度攻來。——困獸之鬥。楊川腦中劃過這四個字,身上霎然一陣說不清的惡寒。他慌忙回神,運起内功一掌拍去,那人到底已是強弩之末,跌退了幾步,斷氣無聲。另一邊,奚月一時也因對方的攻勢而暗暗心驚。他們根本不止是要與他們拼個輸赢,而是個個都懷着無所謂生死的情緒,隻想多殺幾個錦衣衛。這令他們的攻勢十分可怕,過招間的傷痛常不能令他們退避,他們仿佛沒有感情,一味地野蠻進攻,招招都滿是殺意,令人招架吃力。但他們因何會這樣,她卻無從去懂,隻知這絕不隻是被錢所惑。能為金錢所惑之人往往更為惜命。他們如此拼殺,倒似因為某種絕望,這種絕望令他們覺得死在這裡并無所謂。厮殺又持續了半個時辰,滿地都是死屍和橫飛的血肉。血色從殷紅積成暗紅、又積到令人足下打滑,院中所餘已不過二十餘人。不過錦衣衛也已折損過半,當下更有許多已體力不支,奚月一錯眼間便見兩人被對手抓了破綻,一刀斃命。“體力不支者,先撤!”她一聲喝,許多人即刻向外退去,換周遭功夫更好的弟兄迎上來過招。沈不栖閃身替下一個已受重傷的錦衣衛,剛過兩招,對方卻忽地摘下面上黑巾:“沈不栖!”他不免一愣,下一刹,隻見對方面目陡然猙獰:“你竟還活着!”沈不栖悚然大驚,一時招架不住,一邊匆忙格擋一邊步步後退。他努力辨認,卻全然識不出對方是誰,隻見對方怒火中燒:“你為什麼回來!”頃刻間又铛铛兩聲,沈不栖茫然地與他過着招,聽得他又喝:“裴於都為了你死了!那麼多人為你死了!你為什麼又回來!”回來?裴於?那麼多人?沈不栖忽而腦中嗡鳴四起,一些記憶似乎顯了形,但又像煙塵一樣,讓他抓不住。隻那麼短短一瞬的怔訟,對方一刀已悍然刺入右肩,劇痛令沈不栖手中長刀猛地脫手,對方又刺幾分,他感覺後背一熱,又一涼。“咔——”木材刺裂的聲音忽地入耳,沈不栖在迷茫中偏了偏頭,看到自己被釘在了漆柱上。“這才多少時日,你竟穿上千戶的衣服了……看來你與那個奚月很熟。”那人冷冷地打量着他的服色,“你等着看她死吧!”沈不栖一陣陣的頭疼,他看着對方眼中如火焰般迸發的怒氣,卻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裴於……那到底是誰?沈不栖視線恍惚,眼看着那人向奚月沖去的舉動,令周遭多人都如同得到号令般一并與他襲去,他卻做不出任何反應。不止被釘在木柱上動彈不得,他此時似乎連聲音都不聽使喚,想喊卻喊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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