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實告訴他就是,這般”紀星璇臉色不變,一手掩口,一陣低語。紀懷山聽的連連點頭,最後笑道:“還是我孫女靈敏,走吧,同祖父去見一見這道子。”祖孫兩人轉到前廳,景塵正站在門口仰頭觀望夜空星象,聽到腳步聲,便見一老一少從左邊廊上走來,快到他面前時停下,那老者正要開口說話,然而看着他,忽然臉色一變,猛地盯着他瞧。紀星璇上前一步,攙住老人。“祖父,您怎麼了,這位公子說他今天見到過餘姑娘,您不是有話要詢問他嗎?”然而紀懷山不理他,緊盯着景塵,有些激動地開口道:“敢問、敢問閣下可是雲華易子的後人?”被眼前老者一語道破身世,景塵心中驚詫,然而記起餘舒提醒,并未應和,而是皺起眉頭,道:“你認錯人了。我是前來尋人,你是否知道餘舒現在何處?”“不可能,你分明同那畫像上一樣,”紀懷山一副不信樣子,轉頭命令管事:“去,将我書房裡桌案上放的那張榜文取來。”“是,大人。”紀星璇一副困惑樣子,疑聲道:“祖父,您到底是怎麼了,這位公子是餘舒的朋友,怎麼就成了雲華易子的後人?”紀懷山搖頭不理她,對着景塵揖手道:“請公子稍安勿躁,容老夫辨别一事,再告知餘舒下落。”景塵看看眼前這對祖孫,心中疑惑,點點頭。稍後,管家便捧着一卷東西跑回來,拿給紀懷山,轉遞給景塵看:“公子且看,這是皇上下令,今早在城中張貼的榜文。”景塵拿在手中看了,見到畫像,見到文書,恍然大悟,原來是皇室下令找他,難怪他從未見過眼前這老人,對方卻認得他身份。接着,一個家丁被帶到他們面前,紀懷山指着景塵,問道:“賴三,你說見過餘姑娘和這畫上的人同進出,可是說的這位公子。”那小眼賊精的家丁打量一眼景塵,一個勁點頭:“對、對就是他,小的去年臘月,到城南看親時候,曾經見過這位公子,和現在住在咱們府上的那位餘姑娘一同。”景塵聞言,似是明白了什麼,擡頭看向紀懷山,然而不等他問,紀懷山便一聲歎,又對着景塵揖手,道:“老夫乃是司天監右判官紀懷山,敢問公子可是來自龍虎山的修道之人?如果是,那便是皇命要尋的易子後人無疑了。實不相瞞,聖上急于尋你歸朝,司天監内上下領命,老夫因這個家丁子笃定見過你和餘舒同進出,又尋不得她人,一時情急,白日便到司天監内,程秉了上司,想來此時餘舒那孩子,應該是被帶去了司天監審問。”景塵心中一驚,但聽紀星璇詫異道:“祖父,怎會如此,您不是說派人去找餘姑娘,沒有音信嗎?”紀懷山歎道:“這等大事,老夫如何能對你一個孩子亂講,”接着神情複雜地對景塵道:“道子如是擔心餘姑娘,且随老夫前往司天監,事不宜遲,恐去晚了,餘姑娘會受皮肉之苦。”景塵既知餘舒去向,便無心去想其他,憂她安危,隻怕她被人問到他的下落,拒不肯說,當機立斷,決定同紀懷山到司天監,已是顧不得此時暴露行蹤,會招來什麼危險。“我是從龍虎山來不錯,你速領路,帶我到司天監去。”聞言,祖孫二人心頭一落,正合他們在後園中商議,既不能得了道子的好感,也不要讓他事後怪罪上他們一家才是,至少要撇清一個人出來,那便是紀星璇了。司天監内樓中燭明,餘舒伏在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額頭貼着冰涼的地闆,冷汗浸濕了衣背,全部知覺都集中到了左手那根被折斷的小指上,腦中一片空白,嗡嗡耳鳴中,但聽一個冰冷的聲音:“本府再問你,這畫像上的人,你可認得。”“認”她幾乎下意識地,就要回答,然而意識一醒,硬生生改口,咬着牙顫聲答道:“不、不認得。”認你大爺的任奇鳴兩眼一眯,無心贊歎此女骨氣,正要再讓随侍捏她一根手骨,看她嘴有多硬,就聽門外禀報:“大人,九皇子和瑞公子爺、薛家公子求見,稱是有了道子下落。”聞言,任奇鳴轉頭看向門外,神情有些意外,又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餘舒,道:“請他們入内。”餘舒正受斷指之痛,陣陣耳鳴,并未聽到通報聲,不知此時來人正好,才讓她僥幸沒有再斷一指。且說薛睿和劉昙、瑞林三人,被請入内,薛睿一眼就先看到伏跪在地上,衣衫淩亂,半身濕透的人影,身體一僵,極力忍住上前去查看她情況的沖動,暗自握拳,将目光移開,轉到那辟邪案後的男子身上,随着瑞林擡手一禮,低聲道:“下官見過少監大人。”這司天監的任奇鳴,就是他祖父對面也要讓個三分薄面,他作為晚輩,更不可失禮。任奇鳴見到劉昙,便起了身,擡手施禮:“見過殿下。”“任大人免禮。”劉昙和瑞林都是被薛睿臨時拉來當救兵的,路上已經聽了薛睿解釋,看到眼前場景,知那地上跪的人是誰,并不糊塗。瑞林當即笑道:“姐夫,怎麼你這裡成了衙門,還要審訊犯人嗎?”聽稱呼就知道,瑞家小爵爺是任奇鳴的小舅子,若論這安陵城中不怕任少監冷臉,他得算一個。任奇鳴沒理睬他,但表情是緩和了一些,轉頭對劉昙和薛睿道:“殿下和薛公子有道子下落?”劉昙道:“是表兄前來找我,說是有了師叔的消息,恰好我同瑞林在一起,就一同過來了,還是讓他同大人講吧——睿哥?”餘舒耳鳴消退一些,就聽到這樓裡多了幾個聲音,隐隐約約的熟悉,她慢慢轉過腦袋,就見地上多了幾雙靴子,從下往上看,視線漸漸清晰了,頭一個認出薛睿來,當場愣住。他怎麼會來?她腦子還沒轉過彎來,就聽薛睿聲音:“任大人,我一個月前,曾見過道子本人。”任奇鳴神色一正,道:“你在何處見過道子,詳細說來。”薛睿眼神動動,轉頭看向地上餘舒,道:“請大人先為她松綁。”任奇鳴皺眉,看看薛睿再看看餘舒,既知他們相識,想想另有内情,猶豫了一下便擺手道:“松開她。”随侍正要去給餘舒松綁,薛睿卻快他一步,上前将餘舒從地上扶起來,去解她背後手腕,剛一碰到就聽她口吸涼氣,直打哆嗦,他心道她有傷,急忙檢查,很快便發現她一隻手上小指翻折,血擠在一處,是被無情扭斷。觸目驚心,薛睿大驚失色,顧不上心中惱火,急忙扯下一片内袖,将她靠在胸前,握住她那根手指,感覺到她身體輕顫,在她耳邊輕道一聲“忍着”。餘舒似乎知道他要做什麼,渾身麻木地靠着他,聽到他聲音,竟覺得有一些安心,“嗯”了一聲,下一刻,便覺一股刺痛襲上腦海,她咬緊了牙關,猛地顫栗了一下,癱軟在他懷裡,汗水迷濕了眼睛。薛睿繃着臉将餘舒斷掉的小指掰正,摘下頭上發笄貼着她手骨,飛快地拿衣布纏上,低頭看她慘白的臉色,發紫的嘴唇,汗濕的臉,他胸口就像是挨了一記悶捶,又有一點苦澀。眼看着他心心念念的丫頭,一回又一回地為了别的男子吃苦受罪,這滋味實在是不好受。薛睿擡手輕拭着餘舒臉上的汗,撥開她散亂的額發,餘舒睫毛動了動,緩緩睜開眼,對上他的目光,不經意讀到了那雙漆黑的眼瞳中流露的晦澀,竟叫她在那一陣陣難忍的刺痛中,微微失了神。害人者,人恒害之(一)薛睿一膝跪在地上,将餘舒攬于胸前,處理好她手上的傷,一手輕握着她發抖的左手,擡頭對任奇鳴冷聲道:“任大人不分青紅皂白,就将人帶回司天監審訊,并且動用私刑,難道不知這是觸犯王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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