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得沒錯,這人生在世誰不犯個錯處,所以為了生計做出的事情若是不害人,也就有可恕之道。”張越淡淡地說了一句,見那漢子眼睛滴溜溜亂轉滿臉喜色,倏忽間便沉聲喝道:“但這世上也有犯不得的錯處!要是人家挾制你的妻兒家小讓你給倭寇通風報信,若是倭寇擄走了你們逼着作惡,那至少還算是情有可原,但你們是自願的!貪圖蠅頭小利就賣食物飲水給倭寇,就給倭寇傳遞訊息,而且不止一次,你們知不知道這害死了多少人!倭寇所犯之地,連襁褓幼兒都不放過,就是因為有你們這些漢奸!将功贖罪?你們拿什麼功去換那些無辜百姓的性命!你的命是命,難道人家的命就不是命?”無論是陸豐還是已經上了馬車的靈犀琥珀秋痕,都不曾看到張越這樣大發雷霆的模樣,汪大榮更是吓得腳下一個踉跄,暗自慶幸自己不曾豬油蒙了心幹出勾結倭寇的勾當。而旁觀的百姓們面面相觑了一陣子,有那等親戚友人死在倭寇之亂中的不免喝起采來。深深凝視了一眼那個滿臉死灰的漢子,張越冷笑道:“下輩子記着不要當漢奸!”撂下這句話,他就頭也不回地轉身上了馬車,放下車簾便吩咐起程。伴随着外頭一陣陣車轱辘的聲音,他聽到了無數叫好聲,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水至清則無魚,但有些事情可以容忍,有些事情卻容忍不得。今日看到這些人永遠枷号的悲慘下場,明日就不會有那麼多漢奸,倭寇在沿海一帶就不那麼容易容身,大明就不會被倭亂生生拖進泥潭!“少爺,那些話說得真好!”坐在張越旁邊的秋痕自然而然地拉了拉張越的袖子,眼睛裡滿是興奮,“你聽,大夥兒都在叫好呢!下輩子記着不要當漢奸……聽着真有氣勢!”靈犀和琥珀原本就都是心思重的人,剛剛上馬車的時候看到那兩排頭戴重枷的犯人,心中都有些不忍,可是聽到張越剛剛這番話,她們頓時醒悟了過來。于是,秋痕這麼一說,靈犀也赧顔地點了點頭:“我原本還在想皇上如此懲治是不是太重了,現在才明白他們害了那麼多人,若不能重懲以儆效尤,民間就會有更多人效仿。”“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可即便有不怕死的人,硬生生隻能等死卻是怕的。”琥珀輕輕嘟囔了一聲,随即深深歎了一口氣。張越所說的這番話确實不錯,但她更在意的卻是那一句——這世上也有犯不得的錯處——須知祖父丘福昔日妄議立太子一事,之後又北征冒進大敗,這兩件事無一不是犯不得的錯處,甚至沒有補救的機會。她那位堂兄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豈不也是一錯再錯?正當她心亂如麻的時候,卻感到冰涼的左手忽然被人抓住了,順着那掌心傳來了一股溫熱的感覺。擡頭一瞧,她的目光正好對上了張越,頓時怔了一怔,還未來得及說話,一條厚厚的狐狸皮毯子就兜頭兜臉一下子罩了過來,卻是把她身上捂得嚴嚴實實。“心事别這麼重,好好蓋着毯子歇一會,等一覺醒來就到定海了。這次咱們坐船從海上繞道大江到南京。”不等琥珀說話,秋痕便硬是擠在了這同一條毯子下,又笑吟吟地和她咬起了耳朵。靈犀畢竟年長些,自不好像秋痕那樣胡鬧,随手便将一個手爐遞給了張越,又張羅着在他的膝蓋上蓋了一件披風,自己也加了一件墨青色酡絨比甲。即便如此,随着馬車的行駛,仍然有冷風從棉簾子的縫隙鑽了進來,四人漸漸都蜷縮到了那條狐狸皮毯子底下,腳也伸到了一塊。“這麼冷的天,少爺讓趙大哥他們護送範小姐去南京,不要緊麼?”“她這傷拖延不得,就是再冷的天也隻有試一試。”見秋痕皺了皺鼻子歎了一口氣,張越忍不住打趣道,“當初是誰老是死死盯着她,眼下又這麼一副關切的模樣?我已經吩咐趙虎他們三個一路小心護送,範小姐自己也懂一點醫術,不會胡來的。”秋痕雖然喜歡張越親昵的态度,卻不滿意他這種戲谑的語氣,當即就鑽到了靈犀懷裡,随即又哼了一聲:“那把人送到南京之後呢,少爺你拿她怎麼辦?還有,既然那些通倭寇的人該死,那位永平公主……”話說了一半,秋痕總算是及時硬生生掐斷了話頭。她自然不能指摘一位金枝玉葉該和庶民一樣論罪,然而,這心裡頭不舒服卻也是難免的。“腿長在人家身上,她若是挺過去自然天南海北都能去得,人家的事情何用我做主?再說,永平公主和富陽侯母子已經去北京了,應該不會有人認出她來。”張越懶洋洋地閉上了眼睛,想到馬上就是除夕團圓夜,那些被倭亂禍害的人卻永遠隻能躺在冰冷的地底下,頓時在心裡歎了一口氣,那句話也隻能在心裡說說而已。“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那些通倭之人該死,幕後之人也同樣該死!”“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呸,那不過是騙小孩子的!”同一時間,在定海碼頭上了海船的嶽長天卻是在心裡暗自罵了一句。自從白蓮教事敗之後,他就敏銳地察覺到局勢不對。也幸好他跑得快,這才得以逃過了漢王世子朱瞻坦的殺手。雖然早就知道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但他實在沒料想報應來得這麼快。好在憑借他的身手和捏着的那些把柄,朱瞻坦不敢太過明目張膽派人追殺,因此他很順利地在漕船上安下了家。自那時候起,他就再沒有擔心什麼家族前程,心中就隻有一種莫名的憤恨。憑什麼他就像喪家之犬,憑什麼那些皇族隻要動動嘴皮子就可以坐享一切?想到自己一箭射斷了張越的天子劍,嶽長天便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快意。他用漢王印信騙來了永平公主的信任,之前在北京又對黃俨那個老家夥打了保票,結果兩邊煽風點火,自以為聰明的範通和範兮妍便雙雙墜入陷阱卻不自知。然而,最讓他得意的就是那驚天一箭,要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努力才讓那一箭沒有對準張越的咽喉!趙王和黃俨不就是想用張越來圈住張輔麼?這一次捅出了這樣大的漏子,他倒想看看他們究竟用什麼法子把張越救下來好賣人情給張輔。至于張越此時還能拿着雞毛當令箭,回到京城的時候,他倒要看看這小子如何維持得住那種淡然面孔。家人雖然孫氏不曾依着王夫人的話大剌剌搬進閑置的英國公府中,但由于原先那座宅子實在是小了,于是便暫時借了英國公府的西院。留守的管家起先就是得過吩咐的,自是說府中一應開銷均由公帳上支出,但孫氏哪裡肯占這種便宜,硬是每月貼補銀錢。她素來不是苛嚴人,眼看年關将近,少不得又給撥過來使用的下人添了一個月月例,于是自然人人說好。這會兒坐在炕上,她一面逗弄小女兒,一面對杜绾笑道:“皇上還真是體恤臣下,知道越兒這回下來馬不停蹄公不顧私,竟是說讓他在南京過了年再走。自從三年多前開始,咱們一家就不曾一塊過年,頭一年他是在南京英國公府過的,第二年是到北京照料英國公,第三年就去了青州。菁兒都已經三歲了,他這個當哥哥的竟沒好好親近過。”見張菁朝自己晃動小手叫了一聲嫂嫂抱,杜绾頓時笑了,伸出雙手就将她抱了過來。小丫頭自小就是孫氏親自奶大的,卻是極其喜歡沾人,此時便膩在杜绾懷中咯吱咯吱地笑着,全然沒聽懂母親剛剛的話。瞧着她那張喜人的臉蛋,從小沒有兄弟姐妹的杜绾越看越愛,忍不住在她胖嘟嘟的臉上親了一口。“绾兒,趁着越兒回來,你們也趕緊生一個,不管孫子孫女都好。”“嫂嫂生一個!”聽到張菁童言無忌地嚷嚷了一聲,杜绾不禁面上一紅。一旁的珍珠觑着這光景,便笑着打趣道:“少爺大約這兩天就能回來了,到時候太太不妨提點一下少爺。少爺和少奶奶這麼恩愛,說不定沒過多久就能有好信,到頭來家裡就更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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