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分,紫禁城在夏日的黃昏裡顯得格外靜寂而莊嚴,乾清宮明黃色的琉璃瓦在落日餘晖中反射出奇妙的光芒,讓這座大殿的重檐看起來猶如勾上了一圈令人目眩的神光。慕容端擡頭看着這明明是很熟悉,卻仿佛第一次真正看到的景象,緩緩的吐出一口氣,本來有些佝偻的腰杆,也挺直了一些:他已經一無所有,也就沒有什麼可害怕失去的了。也許他還可以慶幸,最終,到底還是父皇來發落他,而不是他的那個兄弟;也許他還可以慶幸,還能來一次乾清宮,而不是在直接到天牢裡吞下一杯毒酒。也許,在宇文蘭珠把一件又一件的事情羅列在他面前,而他終于狠狠的點頭說出那個“好”字來時,他就在等着這一刻的到來吧。那是他永遠高高在上、深不可測、無法反抗的父皇,而這一次,父皇終于還是再一次把自己踩在了腳下。軍靴的聲響在漢白玉台階下停了下來,換上了四品太監總管服色的德勝微微弓着背,等在台階下面,看見一行人過來,隻淡淡的掃了他一眼:“您跟我來。”不再是“太子”,也不再是“殿下”,慕容端嘲諷的笑了笑,“有勞公公。”沿着台階一級級的走上去,走到乾清宮的廊下,德勝卻轉向了西邊,帶着慕容端徑直走進他幾乎不曾涉足的寝殿。雖然太陽還未落山,寝殿裡卻早已燈燭通明。慕容端驚異的看到,父皇居然半躺在床上,身後墊着引枕,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但聽到自己進來的腳步聲後,眼睛微眯,目光依然銳利無比。慕容端靜靜的站着,目光不閃不避。守在一邊的慕容謙立刻站了起來,忍不住看向自己的這位太子大哥,三年多來,自己的一切變化,說到底都是拜他所賜,但此時看到這個終于窮途末日的敵人,看見他灰白的臉上那種絕望後的平靜,他卻多少有點驚異的發現,自己心裡并沒有太多的喜悅或解氣。兄弟倆的目光相遇,又一觸即分,永年緩緩開口,“敬妃,你先出去,謙兒,你也回去休息吧。”慕容謙微一躊躇,還是依言跪下,“請父皇您也好好休息。兒臣告退。”慕容端冷冷的看着這個幾天前還坐在輪椅上的兄弟站起身子,目光古怪的看了自己一眼,終于還是腳步未停的從自己身邊走了過去——這是又一個把自己騙得團團轉的人!不知道文清遠是什麼時候幫他治好的腿,他又騙了所有人多久?不,所有的人都在騙自己,包括文清遠!她一直都在騙自己!“阿端。”一聲低啞但熟悉的聲音,把慕容端從思緒裡拉了回來,擡眼正看見永年神色複雜的臉,德勝不遠不近的站在一側,安靜得沒有一點存在感。“你讓朕很失望。”“兒臣知道,兒臣一直就讓父皇很失望。”慕容端的臉上又露出了那絲嘲諷的神色。似乎沒有料到慕容端會這樣回答,永年上下打量着這個第一次筆直的站在自己面前的兒子,“你倒說說看,朕怎麼對你一直失望了?你一出生就被朕立為太子,五歲起朕就請來天下最好的老師教導你,十六歲給你配齊幕僚班底,二十歲讓你打理朝政,三年前,又讓把朝廷大權悉數交付你手!而你是怎麼報答朕的?你怎麼殘害手足的,當朕不知道?朕容你到了今日,你竟是幹脆想要朕的性命了……”說到氣急處,永年忍不住咳嗽起來,半天才平複下去。“父皇,”慕容端卻突然笑了起來,“您何必這麼生氣?我不過是跟您學的。”永年蓦然擡起頭,原本因失血而蒼白的臉上泛起奇異的紅暈,死死的瞪着慕容端,卻說不出一句話來。慕容端自顧自的說了下去,“從小,大家就說,我們兄弟裡隻有老三才最像您,可是父皇您信不信,我,才是那個一直跟随您學習您日夜把您當成榜樣的兒子,您說的每一句話,隻有我,才會每天都去琢磨背後有什麼意思,您以前做的事情,也隻有我,才會費盡心思一點一點的挖出來!所以我才知道,為了大位,手足之情根本算不了什麼!”“我以前也一直在告訴自己,你對我不像對老三,對洛洛那樣,是因為您對我有期望。可是父皇,我太了解您了,您絕對不會做沒有目的的事,不會說沒有目的的話。這段日子以來,你說的話,做的事,哪一件不是要把我推下這個太子的位置?可我不是老二、老三,當不了太子還可以當王爺,太子,是沒有後路的,一旦被推下來,就隻有一個死字。我不想謀害您,我不過是不想死!不過是不想死了還要做老三的踏腳石!我不甘心!父皇,我不甘心!”慕容端死死的盯着永年,額頭爆出了青筋,一張溫和白淨的臉孔瞬間變得猙獰起來,永年怔怔的看着他,不自覺的身子微微向後一縮,随即歎了口氣,“你說得對,朕最近是逼你逼得狠了點,但如果不這樣逼你一次,你讓朕怎麼放心把大燕交給你?可惜……不管你信不信,朕讓你當這三十多年的太子,絕不是為了給誰當踏腳石,朕也從來沒有想過,要立老三為太子。這三十年來,要說父皇做錯了什麼,不過是給你選錯了一個太子妃!”慕容端一怔,看着永年臉上無法作假的疲憊與傷感,眼裡慢慢露出疑惑的神色。永年似乎已經無力多說什麼,閉上眼睛,“你還有什麼要求,父皇能做到的,必定幫你做到。”慕容端呆呆的站着,心裡慢慢湧上冰冷的絕望:父皇越溫和,就意味着他殺自己的決心越堅定。雖然在來之前,他就已經做好了準備,但真的面對這交代遺言的時刻,在憤怒之後的空虛裡,恐懼還是不可抑制的湧了上來。在窒息般的安靜裡,慕容端聽見自己的牙齒在不自覺的格格做響,半響才終于控制住了嗓子裡的哽咽,緩緩道,“我希望,有一個體面的死法,濤兒他們三個還小,給他們一條活路,還有就是,不要把我和宇文氏葬在一起。”永年閉着眼睛點了點頭,影子般沉默安靜的德勝動了一動,走到了慕容端眼前,“請跟奴才過來。”慕容端看着永年,張了張嘴,終于還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德勝靜靜的等在一邊,慕容端知道,他是等自己再給父皇磕個頭。不,他不要再跪下,他現在已經什麼都不能做,唯一可以做到的,也不過是,永遠不再對這個男人跪下!從嗓子深處發出一聲“呵呵”的幹澀笑聲,慕容端轉身走了出去。永年睜開眼睛,看着消失在門口的那個背影,臉色越發的蒼白,眼睛卻是一片幹澀的悲傷。……太陽下山的時候,洛妍終于跳進了灑滿花瓣的浴桶:整整三天沒有洗澡了,還是去大營前在東宮胡亂洗了一次。現在,她真需要把每個毛孔都好好泡一泡,才能洗掉那地牢裡跗骨之蛆般的陰冷和那揮之不去的戰場上的血腥。她的公主府如今有點慘不忍睹,為了文清遠,禦林衛們當真是“一寸一寸”的搜遍了整個府邸,被鏟掉的花木、敲壞的牆壁不曉得有多少,興王府與邺王府也好不了太多,宮裡又還亂着,于是,她就來到了這個之前從來沒有想過會住進來的地方——安王别院,拿三哥的話說就是,“起碼安全”。而澹台把她送到這裡,進去跟安王磕了個頭便走了,“我回趟王府,那裡也要打掃一下!”臨走前卻也是回到小院,以他特有的速度洗漱更衣了一回。上次來的時候洛妍沒有留意,如今才發現這院子不小,後面有單獨的門可以出入,小廚房等也一應具備。洛妍強撐着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安王一遍,便趕緊回來了——她是如此想念浴桶!足足泡了半個時辰,手指頭都泡得有些皺了,洛妍這才心滿意足的爬了出來,換上了幹淨的中衣,谷雨給她做着按摩,青青則幫她擰幹頭發,剛剛按摩完肩頭,韻兒快步走了進來,“公主,興王殿下打發人過來,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詢問公主您本人。”
請勿開啟浏覽器閱讀模式,否則将導緻章節内容缺失及無法閱讀下一章。
相鄰推薦:雷祖降臨 [大宋少年志]雙身兩願 七零之重生當神醫 甜瘋!冷冰冰的宋律師英年早婚了 枕邊大佬的呢喃 趕着潮流到六零 東宮嫡妾(重生) 衛先生,請持證撩妹! 就算是為了分離與你相遇 白富美八零年代生存記 (清穿同人)花開從容 我心上的人 醫界天驕 紅酒熱吻玫瑰 興宋 吃藕 除了顔我一無所有 炮灰與boss的快穿日常 總裁,夫人就是您找的白月光! 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