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也樂于跟王熙鳳閑話,一來了解下平北郡王府的忌諱,二來也打聽下薛寶钗等人的消息。“殿下也别說,我們家那環兄弟倒也是個主意大的,這些年跟着我們家那口子也攢下了不少家私,想來趙二太太日後的生活也是有個着落了。”王熙鳳歎道。她原本也不是很喜歡賈環,當然,這不喜歡的大部分原因是因為自己王夫人讨厭趙姨娘的緣故。對于賈環,王熙鳳的惡意有限。後來這賈環似乎洗心革面,王熙鳳便也不怎麼讨厭了。何況後來自己與王夫人的關系徹底惡化,趙姨娘成了趙二太太,自己對賈環無論如何也不能等閑視之了。等到賈環求上門來,說要托賈琏買地的時候,王熙鳳二話不說應了下來。林黛玉隻是聽這王熙鳳閑話,沒有插嘴。她對賈環買地的錢财何來是一點都不操心,賈府的賬目想來都是一筆糊塗賬了。趙姨娘當家的時候,身為趙姨娘親生子的賈環要從中克扣點東西是一點都不難。賈府那些個少爺小姐對外面的物價是完全沒有概念的,哪知道自己一年的水粉銀子就足夠一個佃戶一年多的開銷。賈環從手指間漏下的那些歌散碎銀子居然讓他在京郊成了一個小小的地主。林黛玉還記得這個消瘦的孩子曾經說過的一句話,我要讓我母親跟我姐姐下半輩子衣食無憂,想來這些個田産也是夠了的。想到這,林黛玉忽然命紫鵑取來一個匣子。她從中掏出幾張田契銀票,道:“這是我積年攢下的一點東西,如今寶姐姐跟探春妹妹過得也辛苦,你替我将這些東西給了她們。雖說不是什麼大東西,但好歹也是我一番心意,讓她們日子也不至于過得拮據。”王熙鳳本就是當家出身的,一看那田契銀票就曉得價值不菲,忙道:“殿下這是何意?”林黛玉将東西塞到王熙鳳的手裡,道:“你也别推脫了。雖說往年間我給了府裡不少東西,想來也沒多少能到她們手裡。如今府裡也沒個收入,兩個舅舅又被免了職,我實在看不得寶姐姐跟探春妹妹過得辛苦,這些東西你交到他們手裡。寶姐姐還好,我們往年經營的那些鋪面還有些收益,有了這些東西,她與寶哥哥的日子應該不是問題。探春妹妹尚未出嫁,我這些東西就算給她的嫁妝添妝好了。”聽到“嫁妝”二字,王熙鳳有些哭笑不得。這嫁妝也好,添妝也罷,俱是長輩送給晚輩的。不過如今林黛玉的身份高出賈府數倍,且這林府又是賈府的姻親,如今林府并無他人當家,林黛玉說出這“嫁妝”二字倒也算湊合。既然是殿下的賞賜,王熙鳳又得起身謝了恩典。這邊且不提林府準備黛玉出閣之事,那賈府在迎來了“出獄”的喜悅之後,又陷入到了捉襟見肘的窘迫當中。賈赦這長房還好,賈琏還是私下塞了不少銀子過來,況且賈琏二人在外也有置産,這些個田莊鋪子的收益倒也夠長房過得輕松。可是賈政的二房就不舒服了,賈母一死,長房與二房的錢财肯定不能放在一起了。不過好在官中已經被衙門全部抄沒了,兩家倒沒因為分家産鬧出什麼大事來。隻不過如今兩房雖然分開過了,但是還是住在一起,少不得有些官中的銀子要一起出,于是矛盾就來了。賈赦這一房隻有賈赦、邢夫人與賈璋三個正經主子,自然過得還算不錯。但是賈政的二房卻有賈政、王夫人、趙二夫人、賈寶玉、薛寶钗、賈探春和賈環七個正經主子,何況雖然李纨自己過得輕松,但是賈政斷不可能一分錢都不給李纨與賈蘭。于是要支撐這九個主子的開支,王夫人開始越來越不耐煩了。賈母死,賈赦賈政分家了,自然王夫人就要開始當賈政的家了。她處理事情的方法很簡單,自己跟賈寶玉依然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趙姨娘、賈蘭跟賈探春給的就是奴才的份例了。至于李纨,當初賈家遭難的時候,李纨的表現讓王夫人非常惱火,不過是看在賈蘭的份上,王夫人還是意思意思給了一點份例銀子。這一來,趙姨娘跟李纨就非常不平了。不過李纨還好,賈家這次遭難跟她沒有一點關系,不但保下了自己的全部家産,還因為節婦的美名讓皇帝下旨好生照看。王夫人給不給她份例銀子都無所謂,反正禮部給的錢糧就足夠自己嚼用了。但是趙姨娘卻無法忍,自己好不容易混到二房太太的身份,成了正經的主子,如今卻還要拿奴才的份例。而且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女兒、兒子跟着自己受苦,趙姨娘忍了幾日後,終于打上王夫人的門了。“太太,我尊您一聲‘太太’,您也别太不将我當人看了。”趙姨娘堵在王夫人的門口叫罵着。“你個奴才秧子也敢跟我叫闆?來人啦,請家法!”王夫人也怒了。“奴才秧子?”趙姨娘的面色更加冷了。一個人最恨的就是被人揭開舊瘡疤,趙姨娘好不容易被扶成了二房,成了正經主子,最恨的就是被人說“奴才”二字。王夫人也被趙姨娘的面色吓了一跳,這趙姨娘管家半年多,氣勢上面也養出來了。不過王夫人按捺下心神,冷冷地說:“周瑞家的,将趙二太太請出去。”王夫人也不敢再說趙姨娘是奴才秧子了,但也不願再跟她糾纏下去,于是命周瑞家的請趙姨娘出去。趙姨娘看着周瑞家的,冷冷地說:“周瑞家的,以往你為難我們母子我就不說什麼了。你今日若是敢碰我一下,我立刻命人将你打殺了!”周瑞家的原本就得罪過趙姨娘,在趙姨娘當家的日子裡可謂是夾着尾巴做人。今次想仗着王夫人的氣勢打壓下趙姨娘,但一看到趙姨娘這般反而不敢動了。趙姨娘扭過臉看着王夫人,道:“你跟我都是老爺的平妻,這是老爺允了的,在老太太面前過了眼的。你要克扣我也就罷了,我不跟你計較,憑的你要為難環兒跟探春?”這邊吵的熱鬧,早有人報到前院書房的賈政那了。賈政如今賦閑在家,便是教導寶玉讀書。因為自己被定了個“永不錄用”,賈家以後出頭的日子便在寶玉跟賈環頭上。隻是這賈環天資不如寶玉,于是賈政對寶玉便嚴格了許多。但眼見着寶玉越來越不喜讀書,賈政也變得心浮氣躁起來,如今聽到自家後院起火,賈政立刻就暴怒了。到了後院,賈政聽了大概。他心頭也對王夫人的拈酸吃醋感到不滿,若是看不慣趙姨娘他還覺得無所謂,兩個老婆之間有鬥嘴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他萬萬沒有料到王夫人居然還克扣賈環跟探春,這一個“妒”字就足夠賈政寫休書了。而且賈政也知道王夫人背着他做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情,隻是念在賈珠、寶玉的面上而忍了。賈政走進王夫人的廂房,王夫人跟趙姨娘都閉上了嘴巴。賈政看看王夫人,這是自己結發多年的妻子;又看看趙姨娘,這是在自己身邊伺候多年的妾侍。賈政自認為對二人是平等的,甚至還偏向自己的發妻。但是王夫人的每每作為,讓賈政覺得無法忍受。王夫人看着賈政的面色變了數變,便開始有些惶恐。剛要上前求情,但聽到賈政冷冷地道:“取筆墨來。”王夫人一聽,大驚,跪下道:“老爺這是為什麼?”賈政避開王夫人,對周瑞家的說:“攙起你們家姑娘來。”周瑞家的聽到賈政稱呼王夫人為“你們家姑娘”便也猜到了幾分,也跪下求情道:“老爺,這不關太太的事啊!一切都是老奴做的啊,您饒了太太這一回罷。”賈政閉上眼,過往曆曆在目,最後痛苦地搖搖頭,“我也給過她機會了,隻是,——怎地還不取筆墨來?”此時寶玉等人也趕了過來,聽到賈政取筆墨,所有人都知道賈政這要寫休書了。寶玉一進門就跪下道:“太太做了何事讓老爺如此生氣?還望老爺看在太太伺候多年的份上,饒了太太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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