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貴族那面我便不去了,現在疫病已經爆發出來,那些貴族用不着我們去敲打提醒了。”徐福再度開口,将尉缭的話全部給堵回去了。見徐福一臉正經,尉缭也不好再斥責什麼,沉默半晌,隻說了句,“我知你聰慧,你便自己把握分寸罷。”“多謝師兄。”這四個字,徐福倒是難得說得真誠了些。二人并肩朝外行去。奉常寺中有人忍不住偷偷打量二人背影。蘇邑瞥了一眼,走進廳中,見王柳正在認真準備蔔筮之物。王柳聽見響動,瞥了他一眼,便又冷淡地撤回了目光。自從那次他們知曉互相誤會了對方之後,便出于尴尬,很少再湊到一起去。蘇邑本來要誇他兩句,結果撞上王柳那冷淡的模樣,又隻能全咽回去了。倒是門外有人不陰不陽道:“從前有人也是與徐奉常不對付的,不過這人倒也聰慧,知曉徐奉常是個有本事的之後呢,就馬上跟上前去讨好了,瞧瞧,現在徐奉常下個令,便立即去做了,真是演得好一副狗腿相……”這段日子王柳太過風光。誰能想到徐福做了奉常以後,真的能和他不計前嫌,并且還敢委以王柳重任呢?于是王柳便生生出了不少的風頭。這如何讓人不嫉妒?有些眼皮子淺,心也淺,藏不住心思的,這下就忍不住蹦跶出來,諷刺王柳了。說實話,消息稍微靈通一些的,都知道鹹陽城中很有可能爆發出疫病,既然是這樣,誰還想要到那城樓之上,公開演示蔔筮,給那些賤民們看啊?隻是心中不滿的人,又不敢反抗徐福。徐福本事如何大,他們都是知道的,惹怒一個徐福不要緊,将國尉也得罪了,那才是要命呢。何況如今徐福越發說一不二,面對他那張冷冷清清的臉,誰也不敢說個“不”字啊。有人心中不快,不敢在徐福面前發洩,此時就想着去刺一下王柳了。反正我又沒指名道姓地罵你,你總不能和我嗆起來吧?也是這段時間王柳表現太好了,幾乎一改過去那副纨绔姿态,身後又沒了跟随的狗腿子,倒是讓人忘記他從前是個什麼脾氣了。王柳能吃這個虧嗎?當然不能。他當即一摔手中竹簡,陰着臉起身便踏到了門外,“怎麼?沒本事做事,還沒脾氣當面說話?跟犬類似的,躲在門外狂吠,倒是拿自己當個人物了?徐奉常吩咐下來的事,你既然不想做,那倒是去告訴徐奉常一聲,你以後都不願到奉常寺中來了。你這等小人,我倒也不屑與你為同僚。”王柳一頓狂噴,毫不留情,還把握了幾分徐福噴人的時,專找人痛腳踩的精髓。蘇邑突然伸手将他往後一拽。王柳心中頓時火氣更盛,心道,怎麼的,你還以為我又在欺負人了,你又要看不上我了,來教訓我了?“此人平日懶怠,又喜愛妒忌他人,我定會禀明奉常,将你驅出奉常寺。”蘇邑不冷不熱道。對方呆住了。王柳也呆住了。……難道蘇邑也染病了?恰好還病在腦子?沒有被教訓的王柳忽然間感覺到了很嚴重的無可适從。·徐福與尉缭一同進了王宮,徐福是去補覺的,而尉缭卻是繼續去見嬴政的,兩人自然進去後便分開走了。将什麼旱災啊,瘟疫啊統統抛到腦後去,徐福不一會兒便熟睡了過去。徐福心中隐隐冒出個念頭來,可見自己其實是薄情的,不然城中都已經到如此危急的時候,自己怎麼還能淡定地入睡呢……“阿福,阿福,該用些飯食了。”嬴政伸手推了推徐福,徐福這才從夢中驚醒了過來。嬴政臉上不見半點倦色,看上去沉穩得可靠。徐福抓着他的手臂,借着這股力道起了身,強忍住了打呵欠的沖動,慢吞吞地坐在桌案前,也不肯挪位置了。嬴政當即命宮人将飯食端上來。徐福也不隐瞞,将自己在奉常寺中做的事向嬴政說了。“你要借此來平複滿城恐慌?”徐福點頭,吃飯的動作都有些慢,沒過去那樣幹脆利落了,現在這模樣,看上去倒像是沒甚胃口似的。“那過幾日吧,過幾日,寡人便令衆人前去觀禮。”“好。”徐福不自覺地笑了笑。那笑就跟昙花一現似的,要不是嬴政的注意力一直都擱在他的身上,也不一定能全然注意到。有了嬴政肯定的話,徐福也就不用操心了,這樣後顧無憂的感覺,驟然想起來,徐福忍不住擡手輕輕撫了撫胸口,胸口那裡好像還氤氲着暖意。之後奉常寺也就準備得更加精心詳細了。徐福也重新找出了自己蔔筮的家當,在宮中做演練。·三川郡。有熱風穿越過林子,灌進山洞裡來。似乎還帶來了一股濁臭的氣息。英娘喘息着從地上掙紮着爬起來,她……還活着……她忙扶起身邊的女兒,小姑娘慢吞吞地睜開了雙眼,然後露出了驚喜的笑容,“阿娘,你瞧,我們真的靠着那兩口仙氣,變好了……這裡、這裡沒有那麼疼了……”英娘擁着她,急急地喘息着,眼淚從臉上沖刷而下。“是啊,要謝謝他啊,丫頭,你要記住他……”“嗯……”“你在這裡等我。”英娘将她放開,然後虛弱地站起身來,借着洞中還未燃盡的火堆,點了火把,然後拖着裙擺慢慢走了下去。那兩個被埋在土裡的人,掙紮出來了一些,他們身上散發着惡臭味兒,四肢也有潰爛的迹象。他們已經沒有力氣了,隻能這樣虛弱地靠在土裡,雙眼因為被太陽灼烤,也不太中用了,所以哪怕英娘走近了,他們也沒有任何反應。瞧着這兩個昔日裡,得意洋洋,欺侮自己的男人。瞧着他們那醜惡的嘴臉,如今因為疫病而變得更為醜陋。英娘的身體微微抖動着,像是有激動的電流從她身上蹿過。她舉起了手中的火把,笑了笑,“我早說過,你們總有一日,是要血債血償的……”她的聲音透着陰冷,那兩人劇烈地抖動了起來,聲音嘶啞難聽,“你……要做什麼?你、你瘋了?毒婦……”英娘笑靥如花,“終日辱罵我為毒婦,那我今日便叫你瞧一瞧,如何才叫毒婦。”說罷,她将那火把扔在了二人身上,火苗迅速點燃了身上破爛的衣衫,然後将他們吞沒在裡頭。二人的嗓子已經破敗不堪了,但被烈火灼燒之下,他們還是發出了疼痛的嘶叫。多麼像是她當初痛苦嘶叫時的聲音啊。一報還一報。英娘冷冷一笑,又慢慢拖着裙擺回了山洞,她溫柔地捧起女兒的臉蛋,“日後啊,我們便在屋子裡,供着那仙人的雕像,求他日後也要庇佑我的丫頭啊……”小姑娘咯咯一笑,與山坡下的嘶啞的慘叫聲交織在一起。不久之後,三川郡中瘟疫的威脅,消除了。·不斷有急報被呈到嬴政的跟前來,莫說百姓們了,縱然是滿朝大臣,也多有慌亂的了。時七月,秦國全國大旱,足有一月未見半點雨水。鄭國四處奔波,修建水渠,百姓們雖覺悲苦,但倒不至于整日恐慌。三川、南陽最早沒了雨水,但這兩處卻也是最早開始着手尋水源,開水流,挖掘深井的。土地無法救,但百姓們倒多少還有水喝。而其他地方并無防備,之前還在嘲笑三川、南陽兩處的郡守倒了大黴,誰知道很快這大黴便落到自己頭上來了。全國上下,最為恐慌之處,竟是在鹹陽。嬴政對朝中官員極為不滿,到了此時,他們倒是跟着恐慌起來了。不過倒也不能怪他們恐慌,實在是别的郡都還好,偏偏鹹陽真的爆發了疫病,這一傳染,便是極為迅猛,範圍又極為廣闊的。那最先染上疫病的官大夫府中上下,都很快病倒了,繼官大夫幼子之後,便很快又死了幾人,之後甚至連周邊兩戶人家都染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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