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在野被迫微仰着頭,他的确連續忙碌裡了幾天幾夜沒怎麼睡過,胸膛劇烈起伏,車禍之後痊愈不久的胸骨又開始裂痛。整個梁家的重擔都在他身上擔着,他本可以遊刃有餘,但心裡似乎缺失了某樣東西,讓他漸漸力不從心,甚至身心俱疲。“他是很珍貴的,不要弄壞他。”梁如琢毫無誠意地央求着他,與其說央求,不如說威脅。梁在野的手肘猛地砸在他側腰上,掙脫了他的束縛,暴怒地轉身要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渾球撕碎了,梁如琢悠哉盤膝坐在工作台上,指尖夾着一枚刀片,尖端對着梁在野的脖頸,托腮看着他,桃花眼月牙似的彎着。“哥,你打着我身上的彈孔了。”梁在野冷笑:“我那一槍還沒教會你少搬弄是非?”當初在部隊他們被安排在同一個小組,在一個臨時解救人質的任務裡,梁如琢身為卧底為了取得信任,把兩發子彈用在了梁在野身上。任務結束之後,梁在野還了他一槍,對他說,你不适合當軍人。梁如琢沒什麼戰鬥精神,他不過是畫膩了,去找點血腥的刺激和靈感,老師曾說他構思作品過于冷酷和鎮定,應該去改變一下,他就去了。後來他改修景觀。純藝術需要一顆赤誠之心,而梁如琢沒有,他的性格裡隻有變本加厲的冷靜和虛僞。“嗯那不重要。”梁如琢把刀片扔回筆筒,重新披上了平整潔淨的西服外套。梁在野對他下了最後通牒。“哥,你在國内各行各業人脈密集這我知道,但你能拿我怎麼樣呢?就算你把我這兒拆了都沒用。”為了避免矛盾激化把事情捅到派出所,梁如琢從兜裡摸出一個紙包,慢悠悠地展開鋪在大哥面前,裡面是各式各樣的藥片。“這樣吧,這是嫂子平時常吃的藥,必須經常帶在身上以防意外,你隻要能說對其中一種,我就把嫂子送回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工作間裡隻能聽得見呼吸聲。窗玻璃四周的縫隙被狂風送來的細雪填滿,白晝已經開始變長了,陰沉的太陽遲遲沒有落入雲層。他耐心地等待着,太陽終于落到視線之外,大哥眼睛裡的光也跟着一塊熄滅,盯着那些藥片靜默了幾分鐘。大哥的手機又開始催命般響起來。他接了個電話,轉頭冷冷看了梁如琢一眼。隻是丢一個寵物而已,可能對大哥來說真的不算什麼。但大哥的眼神變得有點陌生,走時仍然像皇帝那樣吩咐他,讓他别欺負他嫂子。“我會把他搜出來的。”他說。工作間變得更加寂靜了,梁如琢站在一片昏暗中,指尖撫摸着每一個藥片的形狀和表皮,自言自語着說出它們的名字、效用、不良反應和禁忌。他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小嫂子的魅力實際上是一視同仁的,他和他哥之間的區别就隻是大哥不樂意被馴化,而他心甘情願被馴化。梁如琢收拾了工作間的圖紙,鎖在保險櫃裡,然後靜悄悄地扶着隐隐作痛的肋骨下樓。他又帶了一束藍色的風信子回家,還沒敲門門就開了,小嫂子探出頭來,驚喜地接過那束花,踮起腳來吻他。他今後會無比期待下班,因為家裡的燈是亮的,會有一位漂亮的小朋友迎接他,歡天喜地地接過他的禮物。幸好今天老大沒能說出那些藥的名字,不然他就會出爾反爾了。梁如琢抱起他的小朋友走進家門,把他放到自己腿上,告訴他今天他見過大哥了。“你看,他扯亂了你打的領帶。”梁如琢微微蹙着眉,仿佛真的很苦惱的樣子,解開襯衣給他看側腰的淤青,“他打了我,還要把你揪出來殺掉。”文羚信以為真,特别心疼地給他揉。“野叔從來不會好好說話,他打人打習慣了,兵痞子一樣,這種粗魯的人就應該進監獄蹲個十年二十年的。”梁如琢輕咳了一聲:“你不問為什麼嗎……”“能為什麼?反正肯定是他的錯。”文羚垂着眼眸,給他一顆一顆系上睡衣的紐扣。梁如琢忍不住親他的臉蛋:“走,我帶你去玩。但我們得低調一點,不要被抓到。”他騎摩托帶着他出去兜風,把小嫂子嬌小的身軀裹在皮衣裡,塵煙迅疾地軋過雪花。小嫂子把臉頰貼在他心口,興奮地緊緊抱着他的腰。梁如琢對他說,你可以摸我的心髒。它曾經是一塊冰,你聽見它在燒嗎。————機車的塵煙在一家酒吧前戛然而止,因為文羚央求他進去玩一會兒。文羚從沒去過酒吧,除了上次和他在維加斯的一家清吧短暫地滿足了一會兒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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